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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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5年3月11日 星期二

家庭重生











某個值班夜,急診的同事跟我說:「待會有一個內出血的病人要轉來,據說狀況很不好。」於是我先請加護病房與手術室準備,有可能要用最快的速度安排手術。

所有重大外傷的病人送到急診,值班醫師都會收到簡訊通知。當手機的簡訊響起,沒等同事打電話過來,我已經走到急救室。

果然是嚴重的出血性休克,必需緊急手術。

「病人需要手術,不開刀的話『一定會死』!但是目前狀況很差,就算去開刀,也要做過不了關的心理準備。」這是我針對重大外傷病患,手術前的一貫說法,雖然我們拚的是那九死一生的機會,但別忘了死與生的比例是九比一...

我和總醫師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止血,將病人送回加護病房。對比手術前只有五六十的血壓,離開手術室的血壓回到三位數,如無意外,這條命是保住了。

回診時,家屬送了我一些禮物,令人感動的是這張卡片。病人年紀跟我差不多,所以他的妻子、兩個孩子,也應該與史迪普、彼得兔、彼得水年紀差不多。

他的家庭成員就像我的家庭一樣。

我不敢想像如果我出事了,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同樣地,如果病人沒救回來,他的家庭也破碎了。

這就是外傷醫療的價值,也是到今時今日我還在崗位上的價值,我們治療的不是一條生命,而是一個家庭,把一個傷患治好,他可以重新回到社會上,繼續他未完的人生!

禮物我很常收到,感謝卡也不算少,但是這張卡片我會特別留起來,紀念一條生命與一個家庭的重生,紀念那一個整夜沒睡的夜晚。

2025年3月10日 星期一

拐彎抹角

人都是一樣的。

有一天下班回家,彼得兔正在看電腦,這時他回頭跟我打招呼:「嗨!把拔,歡迎回家~」

由於他熱情得超乎尋常,我直接問他:「你要什麼?」

「沒有啊!只是你最愛的兒子跟你打招呼,我跟我最愛的把拔打招呼。」

「你有什麼事,直接講。」

「你看這雙球鞋怎麼樣,很好看對不對,它是限量的喔.....」彼得兔把電腦瑩幕轉給我看。

有一個車禍受傷的年輕人出院後,第一週回來門診追蹤,他的父母推著輪椅進診間,看起來病人精神不錯,不過後續還需要復健。

「目前急性期過去了,我會幫你安排復健科門診,我相信會越來越好。」我一邊鼓勵年輕人,一邊準備結束這個看診。

「傅教授,謝謝你救了我們家兒子!」病人的父親非常感謝。

P:「沒什麼,職責所在。」

父:「我們做家長的很想說,謝謝您的幫忙,沒有你我們家兒子就沒了!」

P:「你太客氣了,別這麼說。」

父:「真的!我非常感謝您,後續還需要您的幫忙。」

P:「你有什麼訴求直接說吧!」

父:「先讓我表達完對您的感謝.......」

P:「沒關係,你需要什麼就直說。」

父:「我們家的經濟狀況不好,兩個老夫妻還要照顧兒子...」

P:「你要我幫什麼忙?直說就好。」

父:「肇事者說他沒有責任,什麼都不願意賠....」

P:「你還是沒跟我說你需要什麼。」

父:「診斷書的部份,想拜託傅教授.......」

P:「直說就好,不用拐彎抹角。」


2025年3月7日 星期五

動力

很多事情,追求的不只是「被感謝」而已。

更精準點說,我做大部份的事情,原始目的不是為了得到誰的感謝,一定是有著感謝之外的收獲。

有個嚴重外傷的病人接受手術治療,住院中恢復順利,我的計畫是預計隔天出院。但當我去病房看病人時,他並沒有在病床上,護理師說剛剛還看到他,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走出病房,才看到他匆匆忙忙從電梯跑過來:「不好意思,我剛下去買早餐。」

「可以下樓買早餐?那你要不要乾脆今天出院?」

「好像也可以。」

於是出院提前一天,家屬拎著大包小包離開病房,很大聲地跟我說謝謝。

「他當初被送到急診的時候差點死掉,血壓只剩下六十幾,胸腔跟腹腔都嚴重出血,我們只用十五分鐘不到就把他送進手術室開刀,然後把這條命救回來。」我把他的急診病歷調出來,跟學生討論外傷處置流程,學生對他的治療過程感到相當驚訝...

他被送進急診的第一筆生命徵象已經瀕死、影像上四分五裂到處都在流血的器官,到今天他居然可以走路出院、甚至比預期還提早一天~

「其實病人會不會感謝我倒是其次,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我幫他開刀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獲得感謝,但是看到這樣的病人從死到活,你會知道這份工作是真的幫助了他,幫助了他的家庭,也就是外傷醫療的價值。」我跟學生這麼說。

每週我都有固定教醫學生判讀影像的課程,十多年來除了我出國進修那一年之外,從來沒有中斷過,這是一堂不點名、不考試、不隸屬任何官方組織的課程,純粹基於老師對教學的興趣。

最近剛結束某一梯的課程,中間與學生聊了一些上這堂課的心路歷程,也曾經有平台商想幫我把課程用商業來包裝,開出一個很不錯的分潤給我~

後來因為很多因素沒有談成,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主動上這堂課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

每一次下課,學生們都會說「謝謝老師」,當然這是基於禮貌,不過對於當老師的我來說,「被感謝」不是我上課的目的,而是希望透過課程,讓學生真正的學到一些東西。

「感謝」或許是做某些事情的回饋,但找到做這件事情的意義,才會是做這件事情的動力

2025年3月4日 星期二

二次諮詢

門診來了一個中年男子,他進診間前我先看了先前的就醫紀錄,半年前車禍掛過急診一次,當時檢查沒什麼事就回家了,後來預約的門診追蹤也沒來。

通常這類只看過急診,又隔了很久才來的病人,大部份都不是醫療需求,而是找個窗口開診斷書。因此當他一走進來,我就直接問他:「需要開診斷書是嗎?」

「是的,還要拷貝急診照的X光和超音波影像。」

「超音波影像?是報告還是影像?」我重覆了一次他的要求,因為這很少見。

一般拷貝影像都是保險或轉診需求,但也多是X光或電腦斷層這種,可以「重新判讀」的影像。(例如診斷書上寫某種癌症,保險公司會請第三方專業人士判讀一次避免詐保,或是被轉診的醫師要瞭解前家醫院治療的狀況。)

不過超音波比較少拷貝影像,因為它強調「動態即時判讀」,所謂的影像,也只是在一連串動態畫面中截取一張有代表性的當佐證而已,所以常會以文字報告的方式呈現。

「影像。」病人很肯定地回答我。

「是保險公司需要的嗎?拷貝給你當然是沒問題,但是單一張超音波照片看不出什麼耶!還是你需要的是文字報告?」

「因為這半年我偶爾還是會痛,我有個朋友是推拿師,他會看超音波,所以我拷貝給他看。」

「喔... 這樣啊~~好的,沒問題!」我馬上按下存檔醫囑。


2025年3月2日 星期日

親子關係

我每天都會面對各種外傷病患,外傷和疾病不太一樣,總是突如其來,然後又總是瞬間出現令人難以接受的變局。

當看多了之後,我不太會因為這些狀況感到悲傷,就只是基於職責與專業盡力救治。

然而在種種傷患中,最令人難過的還是受傷的孩子,特別是自殺的孩子。

在這個該是享受童年、享受成長的年紀,究竟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會把自己逼上絕路?每一次看到躺在急救室裡急救無效的大體,在外頭著急哭泣的父母,總是不勝晞噓。

前陣子也是個剛接班的清晨,急診就送來一個跳樓的孩子,據說倒在路邊已經不知道多久,送到醫院時已經明顯死亡。我照標準進行了急救程序,但同時也先告知父母要做最壞的打算。

「怎麼會這樣?昨天晚上我只是唸他一下,他也只是跟我說上學好累....」父母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我說。

坦白說,自己也為人父母,陪小孩玩、買東西給小孩、為小孩付出一切,都是極其簡單的事,但管教、教養,就難免會有要求,有要求就難免會有衝突,我們家偶爾也會發生孩子跟我頂嘴,我對他們的管教他們不服氣,然後吵得不可開交....

因為在乎,所以不可能放任,在家庭的和諧與親子衝突之間,我還是找不到一個好的拿捏。

每次跟孩子吵假,氣得把房門關起來不跟他們說話,我會去看他們小時候的照片,看當時大家沒有衝突沒有煩惱,每天只要陪他們玩的畫面。

這兩天生病,我都窩在房間裡,孩子的上課、補習,都是史迪普打理,我頂多偶爾走出房門告訴他們「要認真喔~」

想到前幾天遇到的病人,電腦居然跳出幾年前的照片回顧,一時間五味雜陳。


2025年3月1日 星期六

生病體悟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但也可以說一件事都沒發生。

就是Peter Fu在床上躺了一天,沒有查房、沒有運動、沒有寫論文、沒有看書,一整天病懨懨的,什麼事都沒做。

之所以會說發生了很多事,是因為這應該是十年來我第一次睡到超過十點,以往的生理時鐘,不用撥鬧鐘就會六點自然醒來,七點到醫院做事:這也是十年來第一次假日沒有查房,請住院醫師幫忙...

到昨晚十點之前都還一切正常,有些事情錯過了晚餐,於是我和史迪普去住家附近的居酒屋吃東西,點了滿桌子菜,我倆吃得開心極了,可是照說應該一開始就上菜的綜合生魚片,卻是最後一道才來,史迪普說他已經吃不下,於是Peter Fu一個人把整盤生魚片都幹掉。

回家之後可不得了,一整夜的上吐下瀉,混著生魚片與啤酒的味道,讓自己更難過,一直折騰到三四點才入睡。

早上醒來已經十點了,我心裡想的是得去醫院看病人,有幾個病人預計今天出院,如果我沒去的話,整個治療流程就又會耽擱。

但我真的沒力氣,無奈之下只好看一下值班表,剛好跟我同一個團隊的住院醫師有值班,這代表他一定在醫院裡,他也是最瞭解病人狀況的。電話與他討論了病人進度,也請他幫忙處理之後,我眼睛就又閉上,再醒來已經是下午....

突如其來的生病,讓我突然有點體悟,所以才說是在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情況下,發生了很多事~

人不是鐵打的,終究會倒下來。

沒有任何一個病人的事情,比自己的身體健康重要。

2025年2月28日 星期五

所謂的本事

忙碌的夜間外科急診,一個老伯伯來掛號,理由是幾天前手術的傷口有滲血。(不只是外傷病患,若是外科手術後的問題,也是我們外科急診在處理。)

「傷口化膿了!」我才剛走過去,老先生就開始抱怨。

可是當我把紗布拆開,手術傷口大約五公分,整體的癒合都很好,只有邊緣一小角有點開,然後紗布上有些滲液。

其實我很習慣病人會誇大其詞,又或者說,不知道正常組織液跟感染化膿的區別。

「這沒事啦!擦點藥就可以了。」我在傷口附近按壓一會兒,沒有更多滲液、沒有紅腫熱痛,基本上就是沒事。

「要不要抽個血檢查一下?早上也有流出來,我會不會失血過多?」

「不用。」

「要不要照個X光看看?」

「不用,傷口裡面用X光看不出來。」

「那我想找一下幫我開刀的醫師,聽聽他怎麼說。」

「現在是晚上,他應該已經下班了,而且你找他來也是一樣,不如回他的門診,他再跟你說明。」

接著我請護理師幫他重新換藥蓋上紗布,開了個藥膏與口服藥,就讓他去批價繳費。然而當我以為一切都處理完畢,所以坐回自己座位後,我聽到老伯在遠處講電話。

「對啊~醫生叫我回家,什麼也沒有做。」「他就說都不用啊~算了算了,遇到兩光沒本事的。」

我沒有站起來,如果我被激怒就輸了。

我的本事就是讓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