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我的相片
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

回憶殺

回憶可以殺死一個人。

一直以來,我都不覺得自己是念舊的人,我總是要求自己往前看往前走,過去就是過去了,與其留戀往事,還不如展望未來。

就算偶爾想到以前的事,也真的就是想到一下而已。

長期追蹤Peter Fu文章的讀者會知道,2017到2018我們全家在芝加哥生活了一年,很多讀者也陪著我們度過這一年。

Oak Park是當年我們居住的地方,在芝加哥西邊郊區,距離市區約半小時車程,這裡治安好環境好適合居住,而且認識了很多台灣來的朋友,受他們照顧很多。

所以Oak Park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我從來沒想過,人生中會有一年住在這個地方。畢竟我們不是以移民為前題的出國,所以很有可能人生只有這一年。(Perhaps, but who knows.)

美國進修結束,要回家的那一天,因為飛機是晚上,我載著史迪普與孩子們把Oak Park繞了一圈,讓他們跟讀書的小學、幼兒園說再見,跟我們幾乎每天都去打球玩遊戲的公園圖書館說再見,跟草地上的松鼠們說再見。

那一天大家都依依不捨,我有點感傷卻也安慰大家:我們會常回來,每年都回來!

結果七年了都沒回來。

隔了七年我才再回到這裡。

雖然這些年我與美國的醫院仍保持著緊密的合作,也經常往返美國,但居然我沒再回來芝加哥!(當然中間卡著疫情也是一大原因,許多事情線上會議就解決了。)

這次我們決定重回芝加哥,也特別訂了幾天Oak Park的民宿,為的就是再來回憶一下當年的生活。

這個回憶,可真的會把人殺死。

今天下午開回這裡,彼得兔就要求先回他的小學看看,我們停下車,開始散步過去常走的路。剛到這邊第一家吃的餐廳、手忙腳亂開美國戶頭的銀行、一開始英文不好雞同鴨講看電影的戲院、我們租的公寓、公寓樓下的超市...每一個地點(不是景點)都感慨一次,被殺死一次~

七年不見,有些店關了,有些新開的店,更多的是歷久彌新,彷彿時間凝結等了我們七年的地方。

重回2017,其實我們也沒變。

2024年7月25日 星期四

圓夢

「只要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大約六月多我開始規畫今年暑假的家庭旅行,我必需參加一個醫學會還有與美國合作機構的必要會議,其他大約還有兩週的時間,我讓孩子想想他們想去哪。

「我想回芝加哥看看。」

「這沒問題!」我們本來就會回去芝加哥,甚至我還打算住在當年進修時所住的區域,帶孩子們去以前我們常去的公園、圖書館、他們的學校等等。

「我有一點想去看灰狼的主場,他們今年打得很好。」彼得兔這個年紀很迷籃球,所以戰績、球隊、球星他都很內行。

「灰狼?是明尼蘇達嗎?」

「對,球季雖然結束了,不過我想去看看他們主場,再買一些球隊商品。」

「我想想看路線。」孩子提出的地點,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他在講的當下,我腦中就開始盤算飛機怎麼飛、開車的路線...

「而且我想去『明尼蘇達動物園』,它們的特色是因為明尼蘇達冬天很冷,所有有非常多的極地動物。」彼得兔從小就愛動物,我們家庭旅遊無論去哪個國家哪個城市,一定有動物園的行程,極地動物園的事,我聽他講過很多次,只是先前來美國進修那一年一直沒機會。

「那就改一下飛行路線,多一站明尼阿波里斯,再從那邊開車去芝加哥。」

「這樣會不會很麻煩?開車要開五個小時,算了。」彼得兔有點猶豫。

不過我們都知道他很想去。

「不會麻煩,只要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於是在這趟大旅行之中,多了明尼蘇達州、多了灰狼主場、還剛好遇上雙城隊比賽,最後看到了各種狼coyote, grey wolf, wolverine(種類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狼有那麼多種~而且是走來走去,不是天氣太熱躲起來找不到或是懶洋洋的樣子)

彼得兔已經是青少年,不太像小孩子那樣很明顯地表達情緒,不過從他淡淡的笑容中,我相信他是開心的。

2024年7月17日 星期三

正確衛教

一個機車騎士渾身擦傷被送來急診,我上前診視之後確認該檢查的部位,基於病歷記錄需要,我問了一下受傷原因。

P:「請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病:「我被車撞。」

P:「您是走路、騎車還是開車。」

病:「我騎車,後面的車撞我。」

P:「所以您是與汽車還是機車發生碰撞?」

病:「我是被撞!他從後面超速撞過來,我已經閃到很旁邊了....」(以下省略五百字對撞他的人的抱怨~)

P:「沒關係,我只是問一下,你是不是被撞,去跟警察講。」

同一天有個病人需要手術,手術室接到任務後會打電話來急診,確認病人目前狀況,以及空腹時間,做為何時可以手術的依據。

接到電話的護理師轉頭問病人:「你最後一次吃東西是幾點?吃什麼?」

病:「大約一小時前我喝了一杯珍珠奶茶,半糖少冰。」

護:「半糖少冰就不用講了~」

很多事情我們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在醫療工作中,除了提供治療之外,「病患衛教」也是很重要的事,教導病患正確的醫療知識與自我照護。

其實應該有一門課,來教病人如何傳達正確而有用的資訊給醫療人員~

終究要付出代價

問題終究是會慢慢浮現的,只是很多人都不在意,最後辛苦的還是病人。

有個外傷的病人,在第一家醫院接受初步處置後,建議轉往醫學中心做後續治療。據轉送人員說,他們電話聯絡了好幾家醫學中心,對方給的答覆很簡單也很直接:「沒床!」「不要轉來!」

於是送到我服務的機構。

基本上我不會拒絕病人轉來(一級外傷中心其實也沒理由拒絕),不過也得先讓病人與家屬知道「來就是要等」。

病人送來了,我按照外傷處置流程幫他安排了相關檢查與治療,可是病人必需一直躺在救護車的床上...

理由是太多人來掛急診,急診已經沒有躺床,所以不需要躺著病人,會讓他坐椅子或輪椅,需要躺著的就只能躺在轉送的救護車推床上,直到有空的急診推床能讓他換過來。

救護車推床是按時間收費的,推床、跟車護理師、開車救難人員,加一加算一算每小時要一兩千塊,病人從我接班就躺在救護車推床上,做了一堆檢查與治療還是沒得換,家屬來問我了好幾次,到底什麼時候有推床、什麼時候有病床,每小時算錢,他必需要付一萬多塊...

我給他看了一下目前待床人數與等待推床人數,都是幾十幾十病人在跳,看完我兩手一攤,他也靜默了。

等吧!

該付的錢就付吧!

在我的文章裡,很少談這些醫療崩壞的主題,不過這段時間,我的確有感受環境越來越不好,然後醫護人員也開始用腳投票,新人不願意加入、舊人不斷離開,護理師不夠病房開不下去,縮病房縮床之後,病人就會卡在急診,最後就是要等更久、要花更多錢...

這就是最後的結果:民眾仍然覺得醫療必須便宜、必須是慈善事業、漲價是不對的;政府也不覺得正式醫護人員的訴求有必要、放任仇醫團體批評醫界貪婪,或是用惡意的處罰來對付無法預料的醫療變化或死亡...

然後國家讓病人知道:沒病房了、沒資源了、健保快不行了、要快要好就自費、國人餘命在減短、健保看不好了~

身在這個洪流之中,我能做的只有在崗位上盡力,但是冷眼看著非我能力所能改變的一步步崩壞。

2024年7月13日 星期六

演講人生

馬不停蹄的演講人生。

今天有兩場演講,彰化一場、新竹一場。

彰化是對社區做健康講座,對象是一般民眾,所以我談的是輕鬆的主題,包括我行醫過程中一些特殊的案例以及我自己的職業生涯發展等等;新竹則是外傷教育訓練的課程,對象是護理師或年輕醫師,內容是外傷醫療相關的重症加護專業內容。

其實對於演講的邀約,有時間的話我一般都不會拒絕。演講費倒是其次,很多時候都是友情價,或者從準備、到出發、到回程,常常半天一天去掉,演講費根本不可能支付到我一整天的時數。

但是在演講的過程中,我可以認識很多人,也可以讓很多人認識我,無論是專業的傅醫師還是經營寫作的Peter Fu。

有時候演講費不多,聽眾也不多,但對於一個講者來說,只要有一個人願意專心聽,或是在聽講的過程會拿起手機拍照(無論是拍我,還是我做的投影片),這一趟就算值得了。

對於專業演講更是如此,很多時候我可以理解來聽課可能不是自願,如果不是醫院要求,很少人會願意下班後利用休假時間坐在會議聽裡上一整天的課,更別說當我們覺得為什麼聽眾都在打瞌睡滑手機的時候,講者自己也該想想,自己有沒有用心準備,是否用著萬年不變的投影片、一堆英文字沒有整理的投影片,或是自己也是唸唸投影片~

我認為專業演講就是一種知識的傳遞,儘管接到任務之前,我就預料可能很多人沒有興趣,但是對我來說,認真準備投影片、好好講故事,盡量讓願意聽的人能夠在我上課的一小時中,得到一點點知識的進展,那我的準備就值得了!

今天回程的路上,和史迪普聊到這些年的演講人生,我們慢慢回想到底去過哪些醫院、學校、機關團體演講,好像真的從北到南都跑遍了,我很像一個巡迴藝人到處接表演一般~

其實就是一個表演,只是內容有專業、有生活,有演講者用心準備的每一張投影片與每一句話。

2024年7月12日 星期五

指定照護

門診來了一個腿上撕裂傷的太太,看過一次急診縫傷口,在我的門診看了兩次,拆線之後恢復良好。

由於療程已經結束,他要我幫他開一份診斷書,然後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頭記得密密麻麻:「我問過保險公司了,這些內容都必需寫詳細,不可以漏掉。」

「要寫傷口多大,縫了幾針。」

「要寫『有麻醉』還有縫合。」

「要寫這幾天都需要休養。」

「要寫休養期間需要專人照顧。」

以上的內容我早就習慣,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基本上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我現在都懶得跟病人爭辯,我只是常很懷疑,這到底是病人自己的腦補超譯,還是保險公司真的在文字上有這麼多近似刁難的要求。

「對對對!還有一項要寫:『需要我女兒在家照顧我』,這樣她才能跟公司請假。」病人念著小抄上的內容。

「這個沒辦法啦!寫『需要專人照顧』已經很多了,還要指定你女兒?」

「一定要這樣寫,不指定的話,他們公司會說為什麼不找別人。」

「那我寫指定總統來照顧,總統會來你家嗎?」

2024年7月8日 星期一

生活品質

上週累壞了,連續兩個值班日都是整夜開刀開不停,中間雖然休息一天,也處在昏昏沉沉狀態。

昨天在急診上班,假日午後向來就是傷患掛號的尖峰時刻,各種大小傷、各種好幾天前受假日才有空來、各種明明沒傷硬要來給醫生看一下~塞滿了整個急診。

病人多也沒什麼,就是忙一點;病情很嚴重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見多了:讓人心煩的是這天麻煩的病人特別多。

站在我面前拿碼錶計時,算我還要多久才輪到看他。

要我明確告知他前面還有幾個病人沒看,還要讓他等多久。

早上看完診已經回家,一點小擦傷而已,下午病人的媽媽氣呼呼來急診興師問罪,為什麼沒有替他小孩詳細檢查?

其實這些也沒什麼,沒什麼我沒見過的,也沒什麼我處理不來的,但就是讓人身體累、心累又心煩。

下班的晚上,臨時安排一個聚會,與一位已經退出第一線外傷醫療,現在診所工作的前同事碰面,很久沒見,彼此交換了這段時間的心得,對於一直以來就在外傷前線工作的我,其實很好奇他的生活、收入、稅務、工作模式等...

「其實,光是晚上可以睡飽,不會一直被叫醒,就值得了。」

同事的話讓我有點心動,這不是生活最起碼的要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