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這樣的,放假前的值班就會大爆炸!
待會要和史迪普去旅行,昨天是值班日,原本一個早上都沒有會診沒有需要開刀的病人,到了夜間我想說沒事也好,就當做旅行前休息一下~
這麼一想不得了,從一個卡住的疝氣拉開序幕,腸穿孔、腸阻塞、膽囊、闌尾炎x2~一直開到今天早上,然後接著看門診,下午接著劇組劇本討論會議.....
史迪普問我出國十天要帶什麼,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整理,只好拜託他打理。
「那你要帶什麼?」
「出國十天就帶十條內褲...」
#等一下上飛機睡
每次都是這樣的,放假前的值班就會大爆炸!
待會要和史迪普去旅行,昨天是值班日,原本一個早上都沒有會診沒有需要開刀的病人,到了夜間我想說沒事也好,就當做旅行前休息一下~
這麼一想不得了,從一個卡住的疝氣拉開序幕,腸穿孔、腸阻塞、膽囊、闌尾炎x2~一直開到今天早上,然後接著看門診,下午接著劇組劇本討論會議.....
史迪普問我出國十天要帶什麼,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整理,只好拜託他打理。
「那你要帶什麼?」
「出國十天就帶十條內褲...」
#等一下上飛機睡
一般來說,我們評價一台手術是否合格,會看幾個重點:
外傷止血手術是值班中最刺激,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手術。
這類手術在急診的決策不是以小時計,而是以分鐘計,甚至是以秒計時。要在電光石火之間做出手術的決定,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手術前準備、手術室準備、後續加護病房準備,然後火速將病人推進手術室。
手術的成敗幾乎是一瞬之間,成功止血病人就能活、血止不住那就兵敗如山倒,可能會死在手術檯上。
某個值班夜,一位機車騎士因為腹內出血由某家中型醫院轉至我服務的機構,據說轉診前狀況已經極差,抵達本院急診時重度休克,於是我直接安排了手術。手術中發現是第五級脾臟撕裂傷,摘除碎裂的脾臟止血後,血壓立即回穩,手術的最後幾分鐘,大夥的士氣是高昂的,因為知道這個年輕人活過來了。
在麻醉科開始做手術後的收尾,護理師開始準備轉至加護病房的交班時,我有一個工作:寫手術報告與輸入手術點數。
這是一個令人無奈的時候。
就算這台手術再了不起,健保點數就是少少的那一點點,更何況現在還有點值打折~(二十幾年來,脾臟摘除手術從幾千點調漲到一萬八千點,打個折再扣除其他的,我相信實際金額不到一萬塊台幣。)
更別提有一種狀況是「腸繫膜破裂流血」,我還找不到適合的點數來申報,只能寫個最基本的「剖腹探查」。(大概一萬點左右)
醫療不該談錢嗎?談錢傷感情。但是一條命該有他的行情~
醫療不該談錢嗎?談錢太俗氣。但是醫生過日子也需要新台幣~
醫療不該談錢嗎?談錢不夠清高。所謂的清高,前提是要吃飽~
以外傷醫療來說,現在的重症加護與介入性影像治療,很多病人都可以不需要手術就會好。但我講的前述兩種情形(脾臟破裂或腸繫膜血管破裂出血休克),不開刀的話必死無疑。
執行一個搶救「必死無疑」病人的手術,該值多少錢?
一個成熟的外傷醫師,必需能在幾分鐘內完成脾臟摘除止血,沒辦法讓你慢慢摸慢慢搞。我親自示範給住院醫師看過,如果單只有脾臟破裂的話,我可以在四分鐘內從皮膚劃刀到摘除脾臟控制出血。
也就是說,四分鐘我就可以把這條命從死神手中搶回來。
這個四分鐘,是用無數個夜晚練習磨練而來。
雖然只有四分鐘,對病人來說是一輩子。
這四分鐘值多少錢?
一頓米其林餐廳不只一萬,位子炙手可熱;一張演唱會的票被黃牛炒到兩三萬,還是一票難求;一個名牌包動輒十幾二十萬(三五十萬也所在多有),有錢還不一定買的到~
一條命該值多少錢?比不上一餐飯?一張票?一個包?
生命的價值很高,那維修這條命的價值也應該高,維修這條命的技術人員價值也應該高。病人的感謝並不足以讓人溫飽,又或者說沉浸在被感謝的喜悅時,前提是得到了該有的報酬。
當我寫下了手術點數代碼,看到這個數字,突然笑了出來。
苦澀的笑。
人是互相的。
偶爾會有自己的親朋好友生病,需要院內其他同事的幫忙,在這個時候,我們一定會希望同事盡心照顧。
同樣地,隨著年資漸深,也偶爾會照顧到院內同仁的親人,或是某些受到特別關切的病人。我也會盡力照顧,不辜負人家的期待,也或許某天我們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別人也願意伸出援手。
雖然說醫療內容絕對不會因為是否有人請託,而有任何落差或折扣,但是給同事一些方便倒是無可厚非,就像我們也會希望得到一些方便一樣。
我一直覺得,對別人的好與不好,終有一天會迴向到自己身上,所以我都努力對人很好~(自己說)。
有些年輕醫師,曾經我教了他一些什麼,我自己都忘記了。過幾年的某天,我的病人需要某專科的協助,當我拿起電話拜託對方主治醫師時,對方在電話裡說:「沒問題,老師!我會好好處理。」
人是互相的,你對我好,我對你好。
雖然
醫護人員沒有義務承受病人或家屬,在著急、意外、身體不舒服之下,衍生的口氣或態度不好。
不過
在第一線醫療現場待久了,我可以理解這種心情,所以我不太跟他們吵這個,就當做沒聽到不關我的事。
但是
太過份的我還是受不了,還是要回個嘴。
一個年輕人和朋友酒後吵架,被朋友拿水果刀在肚子上捅了一刀。送到急診的一個小時內完成插管、點滴、輸血、聯繫手術、加護病房、術前相關檢查檢驗...
手術室正在調度人力,病人狀況滿穩定的,就在急診等待手術。
沒多久一群朋友來問我什麼時候會開刀,我說「盡快」。
「來急診這麼久,什麼都沒做?你們這樣不行啦!」其中一個朋友跟我說。
我指指病人身上的各種管路儀器,「哪有什麼都沒做?」
又過了一會兒,另一個朋友大聲質問我:「這種需要緊急手術的病人,你們在拖什麼?」
「沒有人在拖,所有的治療都已經在安排了!」
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任何生氣,反正家屬都是這樣,我懶得吵也習慣了。
「如果延誤治療,他死了你要負責嗎?」
「誰捅的,誰負責,我先報警,讓警察來決定誰負責。」
成語引用錯誤。
急診的交班時間,我把現場處理中的病人,一個一個跟下一班的主治醫師交接清楚,以確保接下來的治療與動向能夠繼續。
交接完之後我收了東西準備離開,不過現場病人非常多,「你就這樣撒手人寰喔?」同事問了我一句。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成語引用錯誤~~
前幾天接彼得兔補習班下課,回家前他要我帶他去買宵夜,他說想吃便利商店的麻辣燙。於是我把車停在路邊等他下去買,沒多久他拿著兩盒麻辣燙上車。
「你要吃兩份喔?有那麼餓嗎?」
「這很好吃耶!我超愛吃!」彼得兔顯然對手中的宵夜很滿意。
「你喜歡就好。」我實在不理解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是能好吃到哪裡。
「把拔我跟你說,這超好吃!有朝一日你一定要吃吃看!」
「等一下!『有朝一日』是這樣用嗎?這個成語的意思我現在做不到某件事,等到某天能力到了再去做。」
「你是覺得這碗麻辣燙要一百萬,所以你老爸吃不起,『有朝一日』我買的起了,一定要吃吃看?」
關於病情解釋。
其實「解釋」這個字本身就帶點對立的意思,儘管原意並不見得有,儘管這是醫療單位中常見的用語。
一般來說我查房看病人的時間是一大早,看完病人做完相對應的處置才開始一天的工作。結果有天下午,我接到護理站來電:「xxx床有位家屬來探病,要求你解釋病情。」
聽到這段話,先是一把無名火冒上來,可是只維持了三秒(還好只有三秒),在我走去護理站的路上,思索了一下可能的場景。(基本上只要是正常上班時間,家屬提出見主治醫師的訴求是合理的,所以一般來說除非我正在忙其他臨床業務,否則我都會盡量出現。)
家屬非常客氣,只是因為遇不上我來查房的時間,所以才問一下護理站,有沒有可能見一下主治醫師。
很多時候只是我們的習慣用語「家屬要求」「解釋」,前者聽了就讓人不舒服,後者好像是我搞砸了什麼事,所以「要求我『解釋』」~~
一般我是用「說明」病情,而非「解釋病情」。
我的手術基本上自費項目不多,就算全健保也沒有不能開,不過有些不錯對病情有幫助的自費耗材,我會提供病患選擇,但正因為可以讓病患選擇,所以我都會在醫囑上註記「自費同意書,病患可自行決定是否簽署」。
手術開始前我會問一下病人是否使用簽署自費同意書,才決定是否使用。
「病人拒簽!」「家屬說醫生說可以不用,所以他們拒絕。」通常護理師會這麼告訴我。
「其實不用就不用,我確實告訴病人不是非用不可。所以不必用到『拒簽』這麼強烈的字啦!」聽完之後我反而會提醒護理師。
「就像我們去逛百貨公司,櫃姐跟你推薦了什麼新款,當我們沒興趣不買的時候,他回頭跟同事說『客人拒買』!」
其實沒那麼嚴重。
我不太聽新歌,所以開車的時候都是放著經典老歌。
最近我常聽一個過去被稱為創作鬼才的作品,所謂的「過去」,是我小時候當學生開始,寫了一首又一首膾炙人口的好歌,真的是一首比一首好聽。
他現在也偶爾會有作品,可是真的不太行。
那天跟史迪普開車出去,照例一首接一首放著他的歌,我很感慨地跟史迪普說:「你相不相信『江郎才盡』這件事?我跟你說,我絕對相信!我覺得他就是江郎才盡了。」
我每天都會坐在電腦前面寫東西,可能是論文、可能是散文、可能是小說或劇本,即使睡覺眼睛閉上,腦子還是轉啊轉,偶爾突然想到什麼靈感,會馬上跳起來做記錄以免忘掉。
關於醫學論文,我常可以在遇到某個案例時,想到可以研究的方向,接著就能在很短的時間想出實驗設計、收案方法、預期結果與相關論述...跟我合作過的同事,有時候會不理解為什麼我會想的那麼快。
生活中遇到的故事,我會想出值得分享的點,可能在網誌中發表,也可以作為下一本書寫作的資本。關於進行中的小說,目前我還有很多故事可以講想要講。
我好怕自己也走到江郎才盡那一天,打開電腦腦袋卻一片空白,或是勉強寫了一些不入流的爛東西~
在這之前我必需一直寫努力寫。
#PeterFu正能量文
醫療法第72條規定:醫療機構及其人員因業務而知悉或持有病人病情或健康資訊,不得無故洩漏。
這條法令規範了不能跟不相關的人透露病情,也是我們不在電話中說明病情的法源基礎。(電話中無從得知對方是誰,說明病情是違反規定的。)
在工作中,我很受不了一種情況,就是某個不在場的家屬(或朋友),透過病人的電話來指指點點。告訴我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不能怎麼樣.....
有個病人來掛急診,健步如飛口齒清晰,自訴一週前撞到頭,沒有明顯症狀,但是想來做檢查。
「為什麼受傷一週才來掛急診?」我每次都先問這個問題,腦出血一週早就倒下來了~
「昨天晚上我跟一個醫師朋友聚餐,他跟我說我已經六十五歲,應該來醫院做電腦斷層。」病人一派輕鬆地說。
「其實,受傷一週,而且沒有任何神經學症狀,是不需要來掛急診的,也不需要做檢查。」我試著跟病人講道理。
「可是我的醫生朋友說....」
「你的朋友是好意,不過現在不需要。」(其實我已經開始厭煩了。)
「那我打電話給他,你跟他講一下。」說著老伯撥出電話:「喂,你跟急診的醫生講一下,他不幫我做檢查!」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電話已經遞到我手上。
「我是xx診所負責人x醫師,想瞭解一下病人為什麼不能做檢查。」
當時我可以選擇跟他講道理、吵架、討價還價...不過我不想進入那個戰場。
「不好意思,醫療法規定,我不在電話裡說明病情,想瞭解病情的話請來醫院。」我把電話遞回去給病人,不接這通電話。
「我的朋友在宜蘭耶,怎麼可能過來?」
「那就沒辦法了,不然你請他來,我等他。等他來現場,我們再談。」
然後病人就走了。
xxxxxxxxxxxxxxxxxxx
我想請教一下大家,都如何看待電話說明病情這件事?
因為現在的傳輸管道很多,我在說明病情的時候,病人開著擴音,甚至是用視訊的方式把其他家屬拉上線,所以「必需當面說明病情」這件事,也出現一些模糊地帶。
聽聽大家的看法。
有個太太從其他醫院轉來,理由是持續黃疸,在急診的診斷是膽結石和膽管結石造成阻塞。這是個常見且單純的疾病,第一階段會做膽道內視鏡把膽管結石清除,第二階段是微創手術切除膽囊。
我去看病人的時候,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我特別問他有沒有家屬,雖然不是很嚴重的病,不過是否有需要瞭解病情與共同做決定的家屬?
「我老公上班很忙,你說的我都瞭解,我自己就可以決定了。」
「你確定?」
「確定。」
當我們排好膽道攝影,檢查室也通知可以出發時,他老公到醫院了,要求醫師再解釋一次為什麼要做這個~
做完第一階段治療很順利,隔天早上我跟病人接著安排手術,他老公不在,病人本人同意。就在要準備推去手術室前,他老公來了,要求醫師再解釋一次為什麼要開刀。
開刀過程也很順利,隔天一早我就告訴病人今天可以出院,他老公不在,病人本人同意。沒多久病房就打給我,說病人的老公在電話理發飆:「哪有開完刀隔天就叫人出院的?我現在馬上過來『瞭解』。」
這是個需要主治醫師親自處理的狀況,於是我走去病房跟病人的老公見面,不過我到的時候還是只有病人一個人。
「有什麼問題嗎?我們不是講好了嗎?」
「沒有問題,不好意思。」
「那你先生是什麼意思。」
「他沒別的意思,是我不好意思。」
就在我們進行這段如繞口令的對話之時,病人的老公出現了,確實我又花了一點時間讓他接受出院的事實,最後我補了一句「其實我都跟你太太講好了,有疑問的話你們應該溝通一下」。
一週後病人回來門診,一直跟我說不好意思:「我老公就是這樣的,他每次去哪裡,就會把那裡搞得天翻地覆~」
原來有的人真的就是這樣。
那你來。
我常不理解,有些人為什麼可以那麼不假思索、直覺式的講出不尊重人專業的話。從良善的角度來看,我只能說講這些話的人不理解,有些看似不難的事,其實很困難~
我有一部份的工作是在急診現場,第一線處理外傷病患,曾經聽到有人說:「反正病人痛哪邊就照哪邊,照出有問題就打電話會診而已...」
「好,那你來。」
我的研究多半是臨床相關,透過病例分析解答目前仍有爭議的醫療問題,也聽過某些做基礎研究的學者說:「你們那個不過是整理舊資料,然後統計軟體按一按而已。」
「好,那你來。」
多年前我在一個重症醫學相關的研討會,和一個老教授槓上,當時年輕氣盛,才不管他是某某醫學院的內科大老,當時他說:「外傷哪有什麼?就只是止血而已,技術永遠比不上知識,血止住了還不是要靠內科知識?」
我當時就忿忿不平地舉手發言:「好,那你來。」
每一回我有新書出版,都會有朋友恭喜我,但也偶爾會加一句:「寫書好像滿有趣的,我也來寫一本好了~」
「好,那你來。」
上週是外傷醫學會的理監事選舉,為了選務我花了不少時間,要讓投票結果如我們的分配,居然有人跟我說:「這不就是打打電話發發簡訊而已嗎?」
「好,那你來。」
或者我該換個角度想,當有人講出這些話的時候,或許是一種肯定,代表我們可以游刃有餘地讓很困難的事情看起來簡單~
既然看起來很簡單,好,那你來。
急診最刺激的不是嚴重大外傷,而是小朋友的臉上撕裂傷。
除了小朋友哭鬧無法配合之外,家長也是需要好好安撫的對象,除了傷口本身,還必須加上連帶的頭部外傷照護、傷口照護、美觀問題。
大部份的家長都可以好好溝通,理解縫傷口將是一個慘烈的過程,必需心理上和動作上都配合醫療,才能盡快完成這個程序。但偶爾就是會遇到比較難處理的狀況,家長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覺得我們要傷害小孩,質疑我們要縫傷口的決定。
想太多了,我絕對比家長更不想縫小朋友的傷口。
一個三歲的小妹妹,眼角有個三公分傷口,住院醫師建議縫合之後遇到困難,來自家長的阻力,於是由我去處理。
P:「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父:「這個傷口一定要縫嗎?不能只擦藥嗎?」
P:「也不是非縫不可,只是單純擦藥好得慢,而且沒有對齊的話縫隙的疤會鼓起來。」
父:「可是小朋友會很痛很害怕,你知道嗎?」(激動)
P:「知道。」
父:「那怎麼辦?」
P:「抓好,很快就縫完了。」
父:「醫生我想請問你,你有小孩嗎?」(更激動)
P:「有。」
父:「那如果是你的小孩,你會縫嗎?」(超激動)
P:「會。」
家長愣了一秒,然後繼續激動:「那你要怎麼做?」
P:「抓好,讓醫師縫起來。」
家長不講話了。
#想套我話哼門都沒有
門診來了一個由兒子攙扶來看診的老婦人,幾天前發生車禍,在急診處理傷口後今天回診。傷口沒什麼太大問題,我告知繼續觀察即可,同時開了一些外用藥與口服藥給他。
病:「這些是什麼藥?可以不要吃嗎?」
醫:「消炎止痛藥,不吃可以,不過吃了比較舒服,好得比較快。」(我必需承認最後這句話沒有根據,有點像江湖術士一般~恢復的快與慢和這顆藥無關,純粹是鼓勵他吃點要讓自己舒服一點。)
病:「那我不要吃了!」
醫:「為什麼?」
家屬:「要慢一點好,休養久一點,才能跟對方談。一下子就好了,對方會覺得沒什麼!」
醫:「喔好,隨便你。」(心裡想的是#$%^#~)
#地獄遊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管理眾人之事就是政治。
跟國內許多勢力龐大的醫學會相比,外傷醫學會算是比較小的團體,然而小歸小,遇到資源分配的問題,還是有擺不平的時候。
這陣子Peter Fu的工作是黨鞭,今年適逢理監事與理事長改選,因此我得協調改選各項選務工作。
選前一週我每天大概要回五十則和選務相關的訊息與電話,要在各體系當中平衡勢力、適度的利益交換甚至讓利,讓每一個人每家醫院都能得到可接受滿意的分配,當各體系間的利益出現衝突,就又得扮演折衝的角色。
簡單來說就是「橋」。
以前覺得「折衝」這個字很做作,不過真的去做這個工作,才知道這實在是一門藝術,取決在這個人他的聲望、人緣、可掌握資源,以及可做的讓步,承受對立雙方的抱怨,再把衝突給折軟,最後變成雙方都可接受的結果~
黨鞭沒那麼好做,這麼小的社團法人已經如此,可以想見政治界要交換更大的利益時,那種難度又更高,也難怪扮演折衝者必需是受人認可的(狠)角色。
不過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又交了許多朋友,或是讓原本的泛泛之交能夠更多認識自己,透過橋的過程,讓人家見證與肯定自己的為人,這是最有趣的事~
投票結束,結果圓滿,黨鞭下台一鞠躬。
上週一天之內發生兩件令人不開心的事,不過感到溫暖的是,我一直接到身邊朋友的安慰~
一大早上班就被Uber放鴿子~(我有時候會選擇不開車搭Uber上班)當我叫了車之後,顯示要九分鐘才會到,雖然覺得有點久,不過算起來時間還來得及,於是就等了...
等了好一會兒,看車子的位置已經接近我家,突然被司機取消,再重新叫車又要十五分鐘,害我差點趕不上急診上班 ,因此還沒出門就一肚子氣。
然後一個開完刀一陣子,各方面都恢復不錯準備出院的病人(前一天連出院手續都辦好了),居然在出院當天早上發生問題,出院當然得暫緩,接著還有很多檢查與治療...
開刀的時候我跟同事抱怨今天的諸多不順。
「還好是在醫院裡出狀況,至少還能快點安排治療,要是病人真的出院之後才爆掉,那可能會躺著送回急診~」同事覺得病人跟我的運氣都不錯,這不該是抱怨的點。
「好像也是,這樣說我好過多了。」但依舊對早上遭到放鴿子感到生氣。
「你要這樣想,說不定你沒搭上那班車是躲過了什麼,如果發生事情,那你還是會到急診,只是就是躺著被送來.......」
「...................」
我們家常在一起出門開車的路上,討論歷史故事或是孩子最近看的小說故事,偶爾Peter Fu會考他們一些東西,可能某個典故、可能是某個英文單字。
P:「你們知道『三十六計』是哪些計謀嗎?」
孩子們開始一個一個講他們知道的計謀,例如瞞天過海、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P:「有一個計謀叫做『圍魏救趙』,你們聽過嗎?」
彼得兔搖搖頭:「我好像聽過,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P:「例如你正在欺負妹妹,我為了要救妹妹,就去你的房間破壞你的書包玩具課本,你只好回頭保護你的東西,這樣妹妹就得救了,你的東西也被我給破壞~~這就是『圍魏救趙』。」
兔:「...........」
P:「另一個說法是你表現不好的時候,馬麻在罵你,我為了要救你,就去攻擊你妹妹,馬麻只好停止罵你,轉過身去救妹妹。這樣你就得救了,然後妹妹遭到我的攻擊~~」
彼得水:「...........」
史迪普:「...........」
早上跟史迪普一起出門上班,他很輕鬆地在上班時間雍塞的車陣中穿梭,在幾乎不被困住的情況下,快速抵達醫院。
P:「你覺得你的開車技術,在全國的PR是多少?」
史:「大概PR90吧!」
P:「如果你有PR90,那我應該是PR92到95之間。」
史迪普沒有接話,繼續開他的車。
P:「不然我們來比賽好了,再弄一輛相同的車款,我們同時出發,設定目標看誰最先抵達台灣最南方屏東。」
史:「其實開車的技術不是只有速度,還包括變換車道、反應能力、找路、迷路時的危處理、路邊停車、罰單張數、撞擊次數..........」
P:「好啦好啦好啦!算了~~~」
今天的門診,一個中年(看起來偏老)的男性來拆線,我很習慣地說:「阿伯,麻煩您躺上床。」護理師開始協助病患往治療床移動,也跟著說:「阿伯,頭躺在這邊。」
病人很配合地躺上去,順利完成了傷口拆線。
要離開的時候,病人表示忘了帶健保卡,護理師說:「沒關係,那我簡單跟你核對一下身份,你叫什麼?生日什麼時候?」
「我叫xxx,生日是66年........」
病人出去之後,我跟護理師說:「他的年紀比我還小。」
我們的工作團隊有一個特性,強調團結與合作,多年來我待過幾家不同機構的外傷團隊,能夠穩定運作,就是靠這兩樣核心價值。
由於病情的緊急與不確定性,必需非常確定全天候都有人能及時作決定和處理,然而單一一個醫師,不可能隨時都在醫院,這時候彼此信任就非常重要。
當我不在醫院的時候,我可以信任同事會好好處理病人;同樣地,當同事下班換我在醫院時,也會負擔起照顧這個病人的責任。一棒接著一棒,隨時守護病患。
夜裡,一個嚴重內出血的病人狀況很差,急診的同事和我就病情與治療計畫做完簡短討論,我就安排了緊急手術。
甫打開腹腔,就湧出四五千cc的鮮血,我和值班的總醫師花了不少力氣才找到出血點,在十二指腸與胰臟後方,手術止血相當困難的部位。鮮血從四面八方湧來,我的視線都在病患的腹腔,沒注意到對面多站了一個人...
「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幫忙。」急診的同事知道這是一場硬仗,主動進來協助。
有兩個有經驗的人一起處理,當然順利不少,當我知道對面的助手是跟自己技術一樣甚至更好的同事,光是信心的加持就差很多。
我們在驚濤駭浪中完成了手術。
這不是我第一次開這種生死一線的手術,也不是第一次把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類似的感動之前提過很多次了。
不過走出手術室時,我很感動這種團結的感覺,同事義無反顧地支援我,我知道同樣的場景,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支援他,就是這種共同的信念與價值觀,才能支撐我們的團隊...
在這條路上一直往前走。
我有傅醫師與Peter Fu兩個身份,很多身邊的朋友、同事、學生分別在醫院跟本人相處,也在網路上追蹤著Peter Fu,不過工作中我不常跟朋友談這件事,儘管我知道他們有看我的文章有按讚...
病人也是一樣,很多病人是先從網路認識Peter Fu,才來我服務的醫院掛我的診:又或者是當了我的病人之後,去Google查自己的主治醫師風評怎麼樣,發現他的主治醫師是網不紅...
不過無論如何,我不會主動跟病人說我在經營網站、寫書,醫療外的其他發展。
有時候我去巡房時,會看到病人的手機停在Peter Fu粉專,又或者來看門診時,會拿書給我簽名。我非常感謝,然而我相信他們是自己在網路上查到的。
每回幫讀者簽書,都得想一下要寫什麼祝福的話。除了特定客製化要求之外(祝生日快樂、學業進步、考上醫學系、跟我一樣~)(曾經有高中生的家長買我的書要鼓勵兒子考醫學系當醫師,特別要求我在書上寫To xxx,祝福你跟我一樣~),我喜歡寫和書名相關的內容。
當年<<拚命>>簽書會,我寫「拚命為病人拚命!」
<<光明再現>>的出版,我覺得書名本身就是很不錯的祝福語。
有個九死一生的病人出院,買了我的書來給我簽名,我回顧他的就醫過程,從急診時的危急到出院的穩定,我在書上簽下「光明再現」。
不只是書名,也是作者給讀者的鼓勵,也是醫師給病人的病情下的註解。
「9x3是多少?」
有個接受手術後出院的病人,回來門診覆診。我一邊幫他拆線,一邊問病人九九乘法。
「27。」
「很好!看來腦部沒有受到影響。」我很開心地向病人與家屬說明接下的追蹤療程,應該是往好的方向走。
「他的心跳在手術中停了五分鐘,麻醉科一邊CPR,我一邊開刀。」我看出跟診護理師的疑惑,不理解我為什麼問這個,所以我回頭向他說明...
在我的工作中,經常遇到休克的病人,可能是流血,可能是感染,因此在休克中幫病人手術,是很普通的事。有些病人手術後會立即改善,有些病人則是回天乏術...
有些病人像他一樣,一隻腳踏進鬼門關,我們拽住另一隻腳,硬是把他拉回人間。
當時因為嚴重的腹膜炎與敗血性休克,我在使用了三線強心劑的狀況下拚進去,可是術中狀況極差,正當我開到一半時,麻醉科喊了「666!」(手術室的急救狀態)
心跳停止,麻醉科開始CPR,我這端用最快的速度結束手術,把重點部份完成,細部的等回到加護病房若能回穩,之後再戰。
術後我向家屬說明了病人可能死亡,就算救活,也可能因為腦部缺氧而終生昏迷。
病人運氣夠好,我的運氣也不錯,病人活了、醒了、走路出院、還可以背9x3=27。
昨天抱怨了一下醫療環境給自己帶來的挫折與想離去的念頭,但不能否認地,我是打從心裡喜歡這份工作,當然不可能起死回生(死是不可逆的,只有神才可能逆轉)。
起濱死回生,感覺很不錯。
一直以來,我始終很喜歡自己的工作,無論是外傷手術、病房照護或是外科急診醫療。
有時候病人很多很忙,或是整夜開刀不能睡,我頂多口頭抱怨一下不想做了,但也真的只是抱怨;即使有幾次遇到手術併發症、病患抱怨,甚至醫療糾紛,當時心情很沮喪,過了幾天也就打起精神繼續做。
然而有些事,其實不怎麼大,就會是令人不開心,我對環境的改變很悲觀,這樣糟糕的環境也讓許多熱血的前輩離開,我常在想,哪一天是輪到我?
外科急診的特色,是各種「三天前受傷今天覺得比較痛」、「一週前跌倒今天才有空來看醫生」、「十天前撞到頭今天覺得有點噁心感」,然後大家就約好在某個非常忙碌的下午一起來掛急診~
一對中年夫妻走進急診,掛號的是太太,陪同的是老公,我剛走上前還沒問診,老公就搶著說:「我太太前天被貨車撞到心臟!一定要徹底檢查一下!」說著比劃一下胸口的位置。
「心臟?不用擔心,心臟撞破他已經死了。」
「不用做個心電圖嗎?」
「不用。」
「不用會診心臟科嗎?」
「不用。」
「不用照個什麼嗎?」
「我是認為不用,不過你如果真的不怕吃輻射,那就照一張胸部X光好了,但是我先跟你說,基本上是正常的。」我懶得再多講,反正開張檢查單讓他死心。
「既然要照的話,我的左手、大腿、腰部都有點痛,全部都要照一下。」
其實這是再普通不過的對話,這樣的病人也沒少見過,但我今天跟他們對話走回座位後,突然就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問自己到底要跟這些人周旋到什麼時候?(按照目前的健保政策,病人照一張跟照一百張檢查,付的費用是一樣,甚至有些人還有特殊身份的可以減免...)
同一天另一個腳上有個傷口的病人,早上掛過外科門診要求住院,門診醫師表示不需要住院,吃藥擦藥就好,下午家屬就氣呼呼地帶著病人來掛急診:「這種傷口我們不會照顧啦!一定要住院讓專業的照顧,否則感染誰要負責?」
這樣的病人從來沒少過,過去我一定會認真教育並且拒絕,今天我突然什麼都不想講。
然後有點想離開。
最近出國旅遊的話題正熱,我也談談這件事。
無論是公務、和史迪普兩人旅行,還是家庭旅行,我都是自己安排打理所有的細節。跟旅行團出國,都是很小的時候與家族長輩才有的經驗。
這張照片是2001年我正準備進入實習階段前,和幾個同學去土耳其自助旅行,在愛琴海邊的某個神廟留下的照片,(不可思議,距離今天已經二十多年了~)應該是我第一次自助旅行(在那之前去過一次香港四天三夜,長途的應該是這次)。
印象很深,機票兩萬、當地花費兩萬。
窮遊就是買時段最差、轉機最多次的機票:馬航,蘭卡威、吉隆坡,東轉西轉飛了快一天才到;二十幾年前根本不流行去土耳其,除了少數歐洲人與日本人之外,外國觀光客不多,所以住宿便宜、交通便宜、餐食也便宜。
但是玩得很開心,當時沒有網路,幾乎沒有像樣的中文旅遊書(照片中我拿的是Let's go,類似Lonely planet的英文書),打越洋電話訂旅館,當地租車,搭夜車往返城市間(晚上九點上車,隔天早上到,就把巴士當旅館,隔天下車就開始玩)
我相信跟團一定簡單多了,吃住品質有保障,有專人接送解說,只是我始終相信,很多經驗都是自己去才能體會。(就算是迷路、花冤枉錢,有時候也有不同的收獲。)
很早以前我跟史迪普就有覺悟,自助沒有比較便宜,相反地跟團還能用最短的時間囊括所有必去景點。(有一年我跟史迪普去澳洲,轉了兩趟公車快中午才到某個國家公園,遇到一團台灣旅行團從飯店搭遊覽車出發,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要離開了;傍晚看某個表演又遇在一起,我們必需排隊買票,他們團體直接坐進前三排;問了一下團費,大概跟我們的預算差不多,可是人家每晚住大飯店,我們得拉著行李到小不拉機的青年旅社........)
但是我最在意的卻是這當中的自由度,哪邊好玩想多待一下沒問題、哪邊無聊就早點走、臨時想去哪邊就查一下怎麼去,然後出發...
我實在很難分的出來,哪一種旅行方式比較好。然而無論好壞,一定可以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
生活可以很簡單。
年假開始了,Peter Fu和史迪普在台中住一晚,明天回彰化老家過年。
在飯店休息一下後,我們討論著要吃什麼,最後決定不去餐廳,去逢甲夜市。其實去逢甲夜市,不算是觀光,2008到2010年我們住在台中,晚上想不出來要吃什麼就往逢甲跑~
重回逢甲夜市,商家變了許多,不過經典的老店都還在,我們就買了幾樣當年愛吃的東西回飯店,就像當年下班來逢甲買晚餐回家一樣。
那三年是我們非常快樂的三年,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很想再回去經歷的三年,那時候剛當主治醫師,什麼都在往前衝、什麼都還在摸索、沒有孩子,每天下班就是二人世界,逛夜市、看電影、逛百貨公司、在綠園道溜狗,就算沒事在家,我們一人窩在沙發一角各自做事也很快樂。
今晚只是回味一下當年的生活,簡簡單單的生活。
急診已經沒有床了。
不是沒有病房床位,不是沒有加護病房床位,是連「推床」都沒了~
一般來說,急診的就醫程序是:
1. 病人乘坐救護車,從事故現場、家中、或其他醫院送來本院。
2. 病人會從救護車上用類似擔架的推床送進急診。
3. 在急診換到院方的推床,然後救護車人員連同擔架床離開。
這段時間要過年了,病人從各家醫院四面八方湧入~我今天聽到來看會診的外科總醫師哀號「拜託不要再轉來了!沒床了!真的沒床了!」
這張照片是主治醫師視角,病人躺的床跟急診推床不一樣(腳比較高、可以折疊),床旁邊站滿救護車人員。
因為急診連推床都沒了,所以病人沒床可換,要不就是下來改坐輪椅,要不就是繼續躺在救護車床上(總不能躺地上吧~)。
由於救護車的費用是按小時計算,因此等急診有推床可換的時間,基本上是跳錶在計費,所以一直會有病人來問我:「可不可以給他們一張推床?」「什麼時候會有推床?」
「沒有,真的沒有,我騙你幹嘛?有就給你了~」我指著週邊到處都是救護車床,讓病人知道他不是唯一,而且前面還有很多在等的。
今天有個病人一被送進急診,家屬就跟我要求住院,雖然還沒開始評估,但依據他們從其他醫院帶來的資料來看,應該是需要住院,於是我跟家屬說:「等我先評估完,再讓你去辦住院。」
「請問有單人房嗎?」
「要問住院櫃台,不過我相信是沒有的。你應該先問『有沒有病床』,在這之前要先問『有沒有推床』,我建議你在那邊先找椅子坐,不然等一下會連椅子都沒有.......」
我不懂算命,關於手相,我聽過很多說法。
從小很多人對我兩隻手都是斷掌很興趣,也有各式各樣的解讀,從大好到大壞都有。不過有一個說法挺有意思,我慢慢覺得好像有這麼回事:「斷掌、特別是雙手斷掌的人,是帶著使命感來到這個世界,要完成某一些任務。」
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什麼,要完成什麼任務,其實沒那麼偉大。
不過在入行工作這十幾二十年,真心覺得這是一份有意義的工作,很多次看到瀕死的病人能夠被救回來,就越發喜歡這份工作。
當年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地入行,我接受的訓練是一般外科,外傷醫療只是其中一小部份,只是上蒼的安排讓我走進這個世界,與其說是我選了這個行業,倒不如說這個行業選擇了我。
在我的部落格裡,談醫療的文章分類是「我熱愛的工作」。這是真的,真的很熱愛,在這份工作中我有成就感、有還可以的收入、有一群值得信賴的工作夥伴、有值得傳承的年輕醫師學生,因為外傷醫療的獨特性,我累積了許多讀者,我有你們....
對我來說,找不出不做這份工作的理由。(或許看在某些人眼裡,這份工作很累、常需要值夜班、風險很高,換算成收入的「CP值」並不好,但是又如何呢?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不過價值觀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我認同的別人未必認同,再加上每個人的際遇也不盡相同(我必需說除了努力與認真之外,其實走到今天,也有些運氣的成份),所以不見得每個人走同一條路,都會有相同的結果。
或許這是我的使命,也感謝上蒼讓我走在這條路上。
我會繼續努力。
傅志遠:會說故事的外科醫師、會開刀的作家。
這是<<生死一念>>(<<醫人三角的獨白>>簡體中文版)發行時,對岸給我的書評,我一直非常喜歡這個評語。
從入行開始到今天,當外科醫師二十二年,文字創作十一年,經過這些十年二十年的磨練,我充份感受到「任何事情都必需(也可以)靠練習而來」!
我當然不是天生就會開刀,手術技巧是靠住院醫師階段沒日沒夜一台接一台訓練而成,即使今時今日也算資深主治醫師,許多經驗也都還在累積;很多朋友問我,是不是從小就喜歡或擅長寫作?
當然不是!小時候我跟寫作的緣份只有國語日報作文班,中學時也是為了應付聯考才練習寫各種文體,之後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寫作沾上邊,甚至成為作家~
但是就某一天突然開始寫了,越寫越多,技巧也跟開刀一樣,可以越寫越純熟。中間當然會遇到挫折、沒梗、瓶頸、沒人看的狀況,不過就是勉強自己挺過去,只要一中斷可能就停下來了。
十多年過去,寫作已經成為習慣,作家已經是我另一個身份。
趁著最近出版新書,把過往的作品重新做個回顧,看到這些作品也真的有種感動與感慨,原來寫作題材與技巧,也是跟著自己的人生閱歷一起成長。
2011年的自己,得到了文字出版的機會,那時候雄心壯志,有好多故事想講,只是能力有限,寫作範疇離不開每日工作,談的都是醫病關係。
2011 拚命/2013醫生不醫死/2014醫人三角的獨白
當是遇到瓶頸,覺得已經江郎才盡,也曾想過大概就是這樣了。(能夠出版三本書,應該沒有遺憾了~)
休息了三年再出發,回頭寫些自己還算拿手的恢諧文學,談談年輕時候的自己。
2017有一個銀蛋叫彼得
至此,散文封筆。
小說創作則是另一個領域(就能力來說,我認為是另一個境界),在這當中摸索了五六年還是沒有方向,直到H.O.P.E.沉默的希望,就如完成某一台大手術一般,出版小說算是寫作生涯的一大成就!
接著影視化合約、劇本開發,讓我進入另一個世界,也加速了H.O.P.E.2光明再現的問世,也在寫作技巧上繼續突破。
回首過去十多年的寫作生涯:四本散文(三本改編簡體字版)與兩本中文小說(其實醫療專書我還寫過外傷教科書~),原來除了外科醫師,我也可以是作家。
我是會說故事的外科醫師,會開刀的作家。
有天去某個購物中心,看到廁所時,Peter Fu跟史迪普說:「你等我一下,我要上廁所!」
從廁所出來後,Peter Fu前後繞了繞都沒看到史迪普,只好打電話給她:「你在哪裡?」
「我在前面轉角。」
好不容易找到史迪普,Peter Fu忍不住唸了一下:「你應該在門口等我的,亂跑會害我找不到~」
「我想說都在這附近,所以先往前走一些。」
「你就是那種會把狗弄丟的狗主人,狗狗通常會很忠誠地在和主人分開的地方不敢亂跑一直等,結果主人自己走掉了。」Peter Fu繼續碎唸。
「聰明的狗狗應該用嗅覺,聞出主人在哪裡,然後追上主人啊!」
「你真的是吵架王..........」
我輸了。
我們繼續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史迪普好心提醒:「要準備出交流道囉!可以先開到外線。」
Peter Fu不為所動。
史:「你等一下會來不及切出去啦~」
P:「我就是要最後一秒才出去,才不要讓後面的車知道我要去哪裡!電影都是這樣演的,才能甩開跟蹤!」
史:「白癡。」
外科手術中常有需要沖水的時候,可能是將血水沖掉,確認是否仍有出血,可能是腹腔或傷口清潔,沖刷感染源。
不同的沖水目的,會用不同的工具。如果是大量沖水清洗,就會把一整碗水倒進腹腔裡;如果是定點沖水,甚至加點水壓,就會用一種灌洗針筒。
我們醫院的術語叫「整碗水」(護理師就會把一整碗的清水遞給手術者),以及「叭噗水」(護理師會把專用針筒裝水遞過來)。
從我學開刀的時候,就是用這兩個術語,幾十年來都是如此,年輕醫師在開刀也是這樣喊。
有一天我和一位住院醫師在開刀,他一邊看著腹腔,一邊頭也沒抬把手伸向護理師,「叭噗水!」護理師就把針筒遞給他。
「你知道為什麼這個叫『叭噗水』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是『叭噗』嗎?」
「不知道。」
「我想也是,你應該沒有經歷過『叭噗』的時代,我小時候放學最期待『叭噗』~」
知道的人應該有點年紀,不要為了自以為年輕裝不知道!
同一天的門診,另一個上週讓我開膽囊切除的病人回診。
病人一走進診間就非常高興:「醫生,太謝謝你了!我出院兩天就回去上班,以前動不動就痛的問題完全改善!」
「很好啊~膽結石就是開完刀就不痛了。」我拿起剪刀準備幫他拆線。
「是嗎?我還是覺得把整個膽都切掉,這個決定太草率了!」病人的太太在旁邊冷言冷語。
我停下動作抬頭瞪他一眼,同樣的話上週她在急診已經講過一次。
當時病人痛得在床上打滾,我以外科主治醫師的身份建議手術,病人立刻答應「只要能夠不痛,我馬上開刀!」結果病人的太太在旁邊阻止:「你要開刀嗎?會不會太衝動?要不要回去再想一下?還是多去幾家醫院問問看?」
「又不是你在痛!我要開啦!」病人很生氣地跟他太太說。
手術後順利出院,病人的症狀幾乎是瞬間緩解。
今天病人的太太又講一樣的話,我只是瞪他,結果病人可沒那麼客氣:「你到底是怎樣啦?痛是痛在我身上,開完我就好了,你還有什麼意見?」
「隨便你啦!身體是你自己的!」太太氣得回了這一句。
我疑惑了~通常這句話是出現在「該治療而病患拒絕」的時候,怎麼會是「勸阻病患接受必要的治療」之時?
#把醫生當賊
#自己當醫生
今天的門診,我有幫一個病人預約,我一直在注意他會不會來。
兩週前病人因為腹痛來掛急診,我做了初步治療緩解症狀後,接下來的檢查高度懷疑是某種難搞的腫瘤,他勢必得接受一個高風險的腫瘤切除手術。
通常我的習慣是在詳細說明後,讓病人有些考慮的時間,畢竟也沒急到需要現在立刻馬上做決定,我希望病人與家屬是在深切考慮、討論、打聽之後,才決定要(或不要)讓我治療,以免當風險出現時,心中會有遺憾。
「我幫你約下週的門診,這星期你先回家想一想,跟其他家人商量一下。」這是上次門診我跟他說的話。
「不用考慮了!我覺得跟你很有緣,就給你開吧!」病人很乾脆地跟我說。
「別急著做決定,你可以拷貝所有的病歷與影像,多方打聽一下再說。如果最後決定是找我,下週來門診談手術細節,同樣地,如果有其他打算,網路上取消掛號就好了。」
一週過去,病人出現了。
「如何?想好了嗎?你的決定是什麼呢?」
「呃...不好意思,我跟家人後來的決定是去xx醫院。」對方說的是另一家醫學中心,主治醫師也是業界赫赫有名的教授級人物。
「哦~好啊!那祝你順利。」
「我是專門來跟你說謝謝跟不好意思的。」病人拿出準備的禮盒。
「別說謝謝,沒幫上忙!也別說不好意思,我希望每個病人都好,不管是我治療還是其他醫師,總之希望你在xx醫院能夠獲得最好的照顧。」
我們在很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這段談話,如無意外,我應該不會再遇到他。人與人有時候就只有萍水相逢的緣份,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可以把握短暫的萍水相逢對自己很好。
與其說病人或家屬感謝我,我更感謝病人的信任。
我感謝這份感謝。
曾經有個學長告訴我:「當醫生最悶的不是病人沒治好,家屬責備你,而是把病人治好了,但家屬還是不滿意;同樣的,最有成就感的不是病人順利出院,然後非常感謝你...」
「而是即使結果不如人意,家屬依然感謝醫師,感受到醫師的努力。」
我的運氣算好也算不好,兩種極端狀況都遇過,把快死的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結果因為不讓病人繼續住院,被某個親戚寫投訴信...
也有病人在治療後,雖然命救回來了,但也有些當時疾病太嚴重留下的後遺症,在我的門診追蹤了幾年,最後還是熬不過。
然而時至今日,家屬仍跟我保有不錯的關係。
行醫的路上我始終感恩,許許多多朋友對我的幫助與信任,讓我可以一直堅持一直努力。
謝謝您的信任。
Peter Fu和史迪普一起開車出門,停車場剩下角落一個很難停的位子。一如往常地,在史迪普的指揮之下,Peter Fu精準把車停進去。
P:「我想到我們可以發展什麼副業了!」
史:「什麼?」
P:「我們來開駕訓班好了。」
史:「我當老板娘收錢嗎?」
P:「剛開始的時候,你可能要兼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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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以前曾經有個瘋狂的企劃:去各停車場專找最刁鑽的位子,然後由Peter Fu直播把車倒進去,再由史迪普講評或親自示範.....
開放斗內。
除了臨床工作之外,醫院裡有很多年輕醫師,我常必需扮演老師的角色。
我慢慢發現,所謂的老師,可能不只是單純「教」年輕人東西而已。所謂的「教」,指的只是知識或技術的傳遞,例如我教醫學生判讀影像、診治病人,例如我教年輕醫師開刀,可能是開給他們看,可能是帶著他們實作,也可能是他們做,我在旁邊監督...
老師有一個很重要的工作,不只是傳遞知識或技術:傳遞經驗。
告訴年輕人哪邊可能會犯錯,讓他們不要走冤枉路。
我在美國進修那一年,無論是資料處理、研究設計還是統計概念,都有一日千里的進步。然而這些進步並不是進修機構那些美國人教我的,而是在跳脫舒適圈、沒有助理或其他諮詢對象的情況下,在各種工作的要求與壓力之下,強迫自己學會的~(很多人問我統計是跟誰學,我都回答是Youtube和Google,當美國老板今天給我指令,明天要我拿出成果時,當然就是一整夜跟資料搏鬥,強迫成長與學習)。
那時候沒有人教我,所以我走了很多冤枉路,哪怕只是語法中多一個逗號,就會整個算不出來,我可能因此被困住好幾小時,直到自己除錯成功~
前面大半年的時間,我都在摸索美國外傷資料庫的處理,進修的後半段每個環節都搞懂了,輸出資料就能得心應手,論文也就一篇接一篇出來。
最近開始把這些資源與技術,教給下一代的年輕醫師。過程很順利,大約一個小時就能把步驟講完,接著讓他們練習,我還會出幾個作業給他們,讓年輕人試試自己完成。
之所以可以一小時完成,是因為我前面已經走過八個月的冤枉路,現在把最快最平坦的路給他們走。
試作的過程,學生們會遇到困難,可能哪邊算不出來,或是算出來的數字很不合理。
「喔...你這邊算錯了,要去掉(或加上)...」我瞄了一眼對方電腦上的公式。
「為什麼你一眼就看出錯誤?」住院醫師有點懊惱。
「不用沮喪,因為這個錯誤,在2017年我初接觸的時候,也犯過一模一樣的~」
傳道、授業、解惑,除錯.......
47歲了。
一早眼睛還沒睜開,手機響個不停,簡訊、通訊軟體、臉書私人訊息,許多朋友祝我生日快樂;今天雖然是我的生日,但有個研討會得開一整天,見到面的朋友都跟我說生日快樂;兩天前已經有朋友在診間先幫我慶祝過一次。
醫院裡有好幾份生日賀禮。
忙了一天下班回家,有蛋糕從中部宅配直送到府,也是朋友的好意。
今晚在家吃飯,沒什麼盛大慶生活動,史迪普和兩個孩子都幫我準備了生日卡片,彼得說還有手作小禮物,我的慶生活動就是Ubereats加上朋友的蛋糕,三個生日願望分別給了身邊三個對我最重要的人。
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言要說,只希望自己與身邊摯愛的每個人,都能健康快樂順順利利。
若真的得說些什麼,那就是充滿感恩。感謝上蒼,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對我很好,也感謝每個對我好的人!無論是家人、朋友、同事、工作夥伴,是你們讓我的每一天都充實與開心。
當我遇到挫折的時候,這些愛我的朋友給予的鼓勵,讓我很快就重新站起來;即便素昧平生,每一位在網路上支持Peter Fu的朋友,也是我一直走下去的力量!
我用充滿感恩的心,度過47歲生日。
為了防止過幾年就會是50歲的到來,Peter Fu決定明年開始逆著過生日,所以明年請與我一起慶祝46歲生日!
#永遠的數字手勢
可能是我所屬的專科,也可能是我接受的訓練與文化使然,對於醫療處置,我是屬於偏積極的「主戰派」。
外傷跟疾病不一樣,當來得又快又急的時候,實在沒有太早放棄的理由;況且外傷醫療這些年,我見過太多奇蹟,有時候我們會從經驗來判斷: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甚至會造成更多問題....
只是有些決定不適合太早下定論。
我有個病人發生嚴重的腸壞死,手術時病人用上了最高劑量的強心劑,當時我面臨非常大的決擇:必需切掉90%以上的腸子,就算存活,接下來的幾週幾個月生活品質將極差;或是向家屬說明病情無法逆轉後,讓病人在平順中死亡...
兩個選擇其實都沒有錯,我選了前者,一段時間的努力後,病人要準備出院了。
差別在於主戰還是主和的一念之間。
外傷醫師不是神,當然不可能起死回生(死亡是一個不可逆轉的現象),但有機會「起濱死回生」,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傷患,如果積極搶救,或許有機會再把他拉回人間,儘管看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很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間,「主戰派」的一念之間。
我之所以用「一念之間」的「念」,就代表這件事沒有對錯,積極搶救未必就一定對;預見就算耗盡力氣可能還是白忙一場,而提早放棄,也未必就一定錯...
純粹是個人價值觀。
我剛入行的時候,遇過胸口插一把刀心跳停止的傷患,當把刀拔掉、心臟破洞修補、流失的血再灌回去,最後病人走路出院。這種情況,如果病人死了,我相信不會有任何人責難醫師沒有盡力,醫師如果當時判定沒有生存機會而不再搶救,也絕對沒有錯。
差別在於主戰還是主和的一念之間。
前陣子我的同事救活一個心臟中槍的病人,心臟被子彈打了個洞,送來醫院的時候沒有心跳血壓,最後順利出院。在我文章中偶爾會提到外傷醫療的極致:急診開胸心臟修補與主動脈控制,同事在急診就把胸腔打開,破掉的心臟縫起來,把一個本來會死的病人拉回人間...
這在任何醫院都不是「標準處置」,這是一個取決於病患運氣、醫院設備、醫師技術與膽識的高難度手術,做是拚一把,不做絕對沒有錯。
差別在於主戰還是主和的一念之間。
主戰還是主和,就只是價值觀的展現,身為第一線醫師,我不覺得自己有權力在很短的時間內選擇放棄或投降,病人可能很想活、家屬可能很想救。
我也很想救。
我當學生的時候有接過國中生與高中生的家教,基本上醫學系學生在家教市場是受歡迎的,甚至比本科系還受歡迎。(大學本科系可能對某個科目相當專精,但能考上醫學系的學生,某種程度代表著他高中時的每個科目都有一定水準,所以我接過數學、英文、化學、甚至是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