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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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1年7月29日 星期四

運氣成份

史迪普開車載Peter Fu,在某個十字路口,史迪普不小心開到可以左轉的內線道,這時候是綠燈,史迪普跟在一輛車後面,結果前車快速通過之後,綠燈突然變紅燈,史迪普趕緊煞車。

接下來燈號應該會變成紅燈與可以左轉的綠箭號。

P:「你完蛋了!等一下左轉燈一亮,你會擋到後面要左轉的車。要不就是厚臉皮不動,被人家一直按喇叭;要不就是勉強擠到前面,讓個洞給後面的車左轉;否則你就要被迫左轉。」

史:「大不了就左轉嘛!繞點路又沒關係,我才不做那麼丟臉的事?」

結果後面居然都沒有車,我們就這麼戰戰競競度過十五秒,直到左轉燈號消失。

P:「你真是太狗運了!」

史:「你會不會說話?這是強運!什麼狗運?」

P:「所謂的『強運』,是指因為運氣而得到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例如中樂透、撿到錢之類;你這是『狗運』,因為運氣逃過了一些原本會很慘的事~」

史:「我不想跟你講話。」




健康背書

我的門診的病人中,有一類算是大宗:先前因外傷看過急診,幾天後回診看傷口、追蹤外傷後續、或是一些診斷書文件的需求。

一個年輕機車騎士跟汽車發生擦撞,第一時間送到急診,處理傷口後就出院了。一週後到我的門診回診,看起來沒什麼大礙,於是我幫他開了一張「多處挫傷」的診斷書。

病:「醫生,請問如果要照全身X光,要去哪邊申請?」

 P:「全身X光?為什麼你想照這個?」很少有病人跟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我有點疑惑。

病:「受傷到現在,我還是全身都很痛,我懷疑有哪邊骨折,所以想說照一下....」

P:「不用啦!肢體活動都沒有問題,能走能站能舉,不用擔心骨折。」

病:「可是保險公司說,有骨折的話給付比較多;而且我要跟肇事者談和解,也必需確定沒事。」

P:「你的臨床表現已經證實沒事了,所以不用再照,況且我也不知道要照什麼?」

病:「你怎麼能『確定』沒有事?所以我才要求照『全身X光』!」

P:「醫療的部份到此為止,做檢查是治病需要,不是拿來替健康背書用的。或者,你可以去自費的健檢中心,那邊可以做詳細的健康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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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門診,有個以前開膽囊的老病人,又回來掛號。

P:「好久不見,有什麼不舒服嗎?」

病:「一切都好,不過我想照個胃鏡。」

P:「怎麼了嗎?」

病:「我樓上的鄰居前陣子胃癌過世了,他之前也看起來好好的,結果一生病就再也出不了院,所以我也想來做個檢查。」

P:「完全沒有症狀,我很難幫你排。而且沒有任何症狀,也很難跟癌症連結在一起。」

病:「不做怎麼知道沒有?我那個鄰居也沒有症狀。」

P:「檢查是用來『證明有』,而不是『證明沒有』。你如果有任何在醫療上值得懷疑的症狀,做檢查是說得過去,完全沒有症狀還要做檢查,那可能要去一般的健康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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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急診的前輩遇上醫療糾紛,官司一打好幾年,最後好像還是賠了一點錢。

一個酒鬼騎車摔到田裡,送來急診後照了一堆影像,沒有腦出血、氣血胸或腹腔內出血。病人在急診躺了一夜酒醒之後,走路出院。

後來因為手有點痛,去附近的骨科診所照X光,發現掌骨有一道裂縫,其實不用開刀、也沒有什麼後遺症,但他投訴急診醫師誤診,沒有幫他診斷出骨折。一直鬧一直鬧、媒體、網路、訴訟樣樣來,把前輩搞得不堪其擾。

「病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達手痛這件事,而且第一時間當然是先把嚴重的問題先解決。」

「我後來賠錢的時候,很灰心地跟律師說:『醫療到底是治病,還是替病人的健康背書?』」
前輩告訴我這句話的時候,讓我有很大的震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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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覺得,民眾(或法規)對醫師有太多的期待,有些合理有些不合理、有些屬醫療範疇有些不是。

「我上星期剛開完闌尾炎,那我可以打疫苗嗎?」這個問題,某種程度就是要醫師替自己接下來的疫苗注射背書「醫生說我可以打~」

國家保障本土勞工權益,所以嚴格控管外籍看護工的數量,卻也要醫師用填寫巴式量表的方式,來「專業判斷」是否符合條件,這就是要醫療替勞工政策背書。

先前提過許多次的診斷書故事,「建議休養xx天」、「不宜去健身房」、「不宜嘿咻」,都是要醫療替病人「想做」或「不想做」的事情背書。

之前有同事戲言:「急診的保固期是三天~~」意思就是看過急診三天之內的問題,都算是這次看診的。病人因為手被門夾到來掛急診,傷口處理後出院,兩天後腦中風掛掉,家屬還是回來鬧:「前兩天才剛看過急診,為什麼沒有檢查出來?」

當期待變成背書,醫師的責任就變大了,不管這個責任是不是醫師該背負。

2021年7月26日 星期一

守城遊戲

疫情趨緩,急診病人又多了起來,整個下午都處在如菜市場般鬧轟轟地狀態。各種車禍、跌倒、機器夾碎手指....持續有病患湧入;中間還不時穿插著需要急救的大外傷病患。

「那個跌倒撞傷腿的小弟弟給你處理!」

「去幫那個摔車的小姐做個超音波檢查!」

「有兩個需要縫傷口的病人,讓他們去縫合室排隊,交給你了!」

「你跟我來,我們去處理大外傷的病人,他需要插管和聯絡一些檢查。」

我幾乎沒有時間坐下來,分配著現場我能調度的人力,安排每個人做最適合的工作,然後我自己跟一位年輕醫師在急救室處理最麻煩的病人。

大約一個多小時,該縫傷口的縫好準備回家、照完X光沒事的病人也辦好離院手續、住院醫師幫病人做了超音波沒看到內出血,請我確認無誤後,拿藥門診追蹤、大外傷的病人插好呼吸管胸管,做完電腦斷層,完成專科會診....

每個病人都有安排好的動向,暫時手邊沒事,大夥可以喘口氣。

沒一會兒有個媽媽帶著小朋友來掛號,主訴撞到手很痛。住院醫師評估之後判斷活動正常,沒有骨折或脫臼跡象,但為了「讓家長安心」,還是開了一張X光單。

「我們在其他醫院照過X光了,我怕他有韌帶的受傷,所以來做核磁共振。」

「核磁共振?」住院醫師一時有點愣住。

「對,你們急診不是有這個設備嗎?我們就是專程來做檢查的。」

住院醫師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站起來走到小朋友身邊,確認關節活動沒問題之後:「急診不排核磁共振,除非是緊急狀況。」

「什麼是緊急狀況?我就是擔心才過來掛急診啊!」

「除非脊椎斷掉要馬上治療,否則沒有『緊急核磁共振』這件事,你可以去看骨科門診,專科醫師如果認為需要,會從門診幫你排。」

「門診?那不是要等很久嗎?我現在就想做。」

「沒有辦法,不好意思,幫不上忙。」我很斬釘截鐵地拒絕,家長似乎知道我不會妥協,也就接受了改掛門診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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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覺得,在急診工作,很像在玩某種「守城」的策略遊戲。

主治醫師就像城主,必須運用手上的兵力(就是住院醫師、醫學生等工作伙伴),讓他們扮演火槍兵、弓箭手、工兵...等等,面對兵臨城下的大批敵軍,要妥善分配資源將敵兵擊退;偶爾遇到魔王級的對手,主將就必須親自出場接受單挑,這次可能將之擊退,過一會兒又有新的敵軍來襲。

不過也不是每次都能守得住,有時候所有的部隊都被調度去處理某個大外傷的病患,在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急診不知不覺被「不怎麼急但是很煩人」的大量輕傷病患給淹沒....

「我們的村莊被攻擊了!!!」走出急救室,看到電腦上一大串未看診的新病人名單,城主發出哀嚎~~

2021年7月25日 星期日

祖孫三代

很多東西,時間久不用,真的會忘記。

彼得兔最近的數學進度是圓形幾何學,所以常需要算各種圖形的面積,有些複雜一點的題目,還需要加加減減扣除不需要的部份,或是結合其他圖形來計算,過去這一週我們練習了不少。




















這週我們剛好在彰化老家,Peter爸問起小孫子最近功課怎麼樣,Peter Fu一時興起,「憑印象」出了一題給孩子,讓他算給爺爺看。(所謂的印象,是很多年前自己算過,好像有點難又不會太難的題目。)

彼得兔算了前面幾個步驟就卡關了,不知道後面該怎麼繼續下去。

「我不是教過你了嗎?把圖形拆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加加減減就好了。」Peter Fu坐到孩子旁邊,看看他哪邊不會。

「嗯.....等我一下,我先算一下再告訴你。」Peter Fu發現好像沒那麼簡單,需要專心想一下,結果在計算紙上東畫西畫,似乎就是不太對。

「我來看看,哪有那麼難?」Peter爸也走過來看我們父子在幹嘛。
















結果我們祖孫三人,就在餐桌前研究了快一小時都沒算出來~~





















「我去看一下電視,你們算出來再教我。」彼得兔這小子失去耐心先跑了,留下醫學系高材生兼醫學院的教授和物理系老教授兩個人繼續搏鬥。

時間不早,我們該回台北了,Peter Fu已經放棄,Peter爸還不死心:「你們開車小心,我一定會算出來!晚點把解法傳給你。」

回到台北已經很晚了,Peter爸很沮喪地打電話來:「我快要想出來了,今天不算了,明天再跟你說。」












大家都睡了,Peter Fu忍住不上網查答案,總算靠自己想出怎麼解,然後傳給老爸示威~~

這種事情三十年前絕對不可能發生,一定是犀利地秒解出!很多東西時間久不用,功夫就真的會擱下~~


2021年7月24日 星期六

家中地位

又到了晚餐時間,Peter Fu問躺在沙發上滑手機的史迪普:「晚上要吃什麼?」

史迪普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搖搖頭。

P:「我決定要提升在家中的地位,大家都不把我講的話當一回事!以後我要用發號施令的方式來跟大家說話!請你決定晚上要吃什麼!」

史:「喔。」

P:「我給你五分鐘決定!」

史:「喔。」

彼得水的勞作材料堆得整的房間都是,Peter Fu去叫孩子整理一下:「我決定要提升在家中的地位,我要用發號施令的方式來跟大家說話!請你現在去收房間!」

水:「喔。」繼續玩玩具....

隨口說說

前幾天忘了在跟史迪普聊什麼,他很有默契地猜中Peter Fu接下來要講的話。

Peter Fu很感慨地說:「相處了快二十年,我們真的是很瞭解彼此了。這就是夫妻的價值,我們吸引彼此的,早就不是年輕時候的帥氣或美貌,而是這些年的生活體驗。」

史:「不會啊~你的帥氣還是很吸引我。」

P:「唉~少來!你都隨便說說。」

史:「我雖然是隨口說的,可是你的表情明顯很爽啊~嘴角都露出笑容了啊!」

P:「........................」

2021年7月22日 星期四

萬年不變

門診總是有許多需要一再回答的問題,我決定來做個公告,如果病人一直問重複的問題,就不發一語指著告示牌。

「紗布、膠帶沒辦法開立,需要的話自己買。」

「人工皮、美容膠、除疤膏需要自費。」

「屁股撞到很痛不需要住院(可用「開立巴式量表」、「開立重大傷病」、開立「殘障手冊」...來替換)」

「傷口多大就是多大,不會多寫也不會少寫。」

「急診入院與離院時間都有電腦紀錄,不會長也不會短。」

「撞到哪邊就是哪邊「挫傷」,『疼痛』、『覺得怪怪的』、『不太舒服』都不是診斷。」

太多了,想到再補充。也徵求各種萬年不變的問題,考慮一併公告。

興趣使然

疫情稍緩,在社交距離與人數控管之下,我的影像教學課又恢復了。

算算時間,這門每週一週四下午的課,跨越我所服物過的三家不同醫學中心,已經超過十年的時間。它就跟我所擅長的外傷處置、外傷手術一樣,已經成為我工作的一部份。

十多年來,這始終是一門不點名、自由參加、獨立於表定教學活動之外的課程,可是參與度與滿意度,卻始終走在前面。

教學對象一直是醫學生,初衷是補足我當年學醫時的遺憾,都沒有任何一個老師,有系統好好地教我看一張影像。

有時候在路上遇到一些已經是主治醫師的同事,他會告訴我學生時上過我的課。

很多年輕住院醫師,在還是醫學生時,也曾是這堂課的聽眾。

以前比現在更有熱忱,在網頁上放自製的講義與教案,「Peter Fu的影像教室」現在Google還查的到。即便今時今日,學生的筆記裡還有當年我做的圖。

有一次我跟學生借筆記來翻,裡頭有幾張彩圖,我問他:「這哪來的?」

「我也不知道,是學長傳下來寄給我的。」

「那你知道這是誰做的嗎?」

「不知道。」

「我。」

其實除了醫學生,我更想跟我們年輕的外科住院醫師分享這些知識,對他們來說,幾乎是每個值班日、處理緊急病人,都會用到的知識。只可惜礙於大家的時間有限,想幫他們開課的計畫始終沒有實現。

這陣子替學生開課,後排多了幾位住院醫師,雖然他們只是旁聽,但卻是個相當大的鼓舞。知識的傳遞其實是不分年齡、職級、先後順序的,只要有人願意學,我就願意傾囊相授。

這十年的累積中,也有些無形的收獲。有時候透過教學或回答學生的提問,可以讓我也想通一些過去不太懂的問題;一個教學品牌的建立,也讓我得到一些同儕認可與信任;當學生在其他老師面前對答如流,老師很疑惑地問他:「是誰教你的?」,「Peter Fu的影像課」.....

人走到這個年紀,該是為了自己有興趣的事業努力,而不是被制度推著走、被制度約束著去做某一件事。我很開心現在做的這些,醫學研究如此,醫學教育如此...

恐懼傳播

門診來了一對父女,病人是個五六歲的小女生,手指有個傷口來拆線。

還沒開始治療,小朋友就一直大哭,護理師和爸爸都很努力安撫他:「沒事的,不會痛,一下子就好了。」

「嗚~我會不會死掉?」小朋友一邊哭一邊說。

「不會啦!哪那麼誇張?拆個線而已。」我拿起器械,這麼跟小朋友說。

紗布撕下來的時後,傷口還有一點滲血。

「完了啦~~要大出血了啦!」這時候爸爸突然尖叫起來,反而把我跟護理師嚇了一跳。

「你太誇張了啦~針孔的地方滲液很常見。」沒想到我還得教育家長。

「嗚~~手會不會斷掉?」小朋友還在哭。

「不會啦!剪個線而已,手哪會斷掉?」

當線都拆完,護理師在做傷口清理與上藥時,有些黑黑的血污隨之清掉。

「那是什麼啦?完了啦!手要爛掉了啦~~」爸爸突然又大聲尖叫。

我停下動作,抬頭看他一眼,等他歇斯底里告一段落。

「嗚...我覺得,我覺得....我快要死掉了........」爸爸冷靜下來,小朋友又開始啜泣。

請他們父女出去之後,我趕快去洗手,剛才拆線的時候有碰到小病人,恐懼是會傳染的,我怕我的手爛掉。


2021年7月20日 星期二

我真的好怕

「我會幫你在院長面前美言幾句,之後主任換你當。」前陣子有個出院的病人,在門診恢復地還不錯,病人的兒子自稱是院長的好朋友,看診結束時這麼跟我說。

「喔,好,謝謝。」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開了繳費單和診斷書,就請他離開了。

行醫這些年,坦白說,我見多了自稱是誰,又或者自稱是誰的誰,然後衍生出來的就是「我會跟誰誰誰講」。可能是講好話,也可能是講壞話~~其實都是他自己講。

前述這個病人算好的,相處過程還算愉快,但我還不至於會相信他說的「可以叫院長把我提升為主任」~聽聽就好,就當做是感謝的一種,跟「改天你來我家,我好好招待你」,是同一個等級的客套說法。

有些聽了就不舒服。

以前有病人的女兒是衛生局官員,動不動就是跟我還有護理人員說:「你們的執業執照在我手上,信不信我把你扣住?」

有病人自稱跟院內某高層是好朋友,因為我不答應他賴著不出院的要求,就跟我說:「我明天就讓你丟飯碗!」

「喔,請。」難道我需要下跪求饒嗎?真正的VIP,不需要自稱,還沒進醫院可能就有人來打點關心了~

至於這種用身份來恐嚇醫護人員,基本上只會有反效果。(甚至這個身份本身就是問號...)

不過很多年前,我也遇到過一件事。初當主治醫師的頭幾年,曾在一家醫院服務,某天值班遇到一個明顯該開刀的病人,但他拒絕我給他的手術建議。

「我跟你們董事長很熟,我不想開刀,請你多幫忙。」對方告知他是董事長好友。

「你認識董事長,也不會改變需要手術的事實。又不是董事長打一通電話,你就馬上痊癒?」

跟病人講完這句話後半小時,董事長室的行政人員打給我:「董事長很生氣,他問你『為什麼跟病人說,找董事長沒用?』」

聽到這樣的質問,我有點啼笑皆非,正準備解釋的時候,對方說:「董事長問你『信不信下個月薪水會少十萬?』」

這種毫不掩飾的恐嚇,以及把員工當家奴的做法,著實令我震憾,也是我後來離開那家醫院的遠因。(就算貴為董事長,員工的薪水豈是說扣就扣?有任何一條規章寫著「得罪董事長親屬,罰十萬」?那跟某個員外把冒犯他的家奴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三天不給飯吃,有什麼不一樣?)

「喔,好,請。」對於各種莫名其妙,假裝客氣的恐嚇,我的回應只有三個字。

如果有朋友因為網誌不好笑,而威脅要去臉書檢舉,我會回答:「拜託,不要。」

#徵求各種身份自稱

#徵求各種關係自稱

#徵求各種恐嚇內容

#減薪開除撤換吊照

#我好怕

#喔好請

2021年7月18日 星期日

抉擇困難

不知道大家身邊有沒有「抉擇困難者」,很多其實只有「要或不要」、「是或不是」的決定,他都沒辦法馬上回答.....

「下星期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好久不見了。」

「嗯....我想一下。」

「我們在湊人數要團購xxx,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ㄜ....我考慮一下。」

「你覺得我買黑色的好,還是白色的好?」決擇困難者拿著兩雙同款式不同顏色的鞋子,無法作出決定。

「黑的好看!」

「喔....我再想一下好了~~」

跟有抉擇困難的人相處,不被氣死也被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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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診來了個中年婦人,五天前因為車禍造成全身擦傷,今天來門診換藥並開診斷書。

「醫生?你覺得我需不需要休養幾天?」

「都可以啊~是沒什麼嚴重的問題,不過如果你因為疼痛或傷口不方便,需要我在診斷書上寫『休養幾天』是可以的。」

「喔....那我想一下。」

換藥花了一點時間,當我開始打診斷書的時候,照例會和病人確認內容:「所以你需要我幫你寫『建議休養』嗎?」

「我不知道耶~你覺得呢?」

「那我寫『建議休養一週』好了,如果你想早點回去上班也沒關係。」

「嗯...我想一下。」

「不行,你現在就要告訴我,因為我要存檔了,存檔要再改就很麻煩。」

「我不知道啦!好像也沒那麼嚴重。」

「那我就不寫囉!」我立刻刪掉診斷書最後的那一行字。

「可是....又好像有點痛痛的,休息幾天也不錯。」

「你到底要不要寫?」

「好啦!寫啦!」病人似乎是做了個什麼悠關生死的決定。

正當我又把那行字重新打一遍要存檔列印之前,他突然制止我:「等一下等一下!要休養一週嗎?會不會太久?」

「都   可   以    !!那你想寫幾天?」

「我不知道耶~你覺得呢?」

我當時真的很想翻桌子~~

「一口價!三天,我替你決定了!」我直接把診斷書印出來給他,連同繳費單一起給他請他離開,我不想再繞圈圈。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他突然來敲診間的門:「醫生,我考慮過了,還是不要休息好了。」

知行合一

一個年輕人被送進外科急診,到院時呈現嚴重休克,血壓一度低到機器量不出來。我發現病人有氣胸、會陰部還有一個大傷口正在持續流血。

除了馬上插管建立呼吸道與放置胸管之外,我請護理師給我針線,打算先把傷口縫起來。

「縫傷口?要不要先把檢查做完,之後再一起縫?」遞器械的護理師有點疑惑,一般來說,縫傷口不常是急救時該做的事。

「傷口一直在流血!一定要先控制住。『控制外出血是處理外傷最重要的事!』」我告訴在旁邊協助急救的住院醫師,這個外傷處理的天條,「無論傷口縫得好不好看、將來是否有感染可能,在這個時間點,都不是須要考慮的事,不能流血是最重要的!」

由於傷口在會陰部,病人的休克又一直沒有起色,我擔心是相當致命的「開放性骨盆骨折」。

過去十多年,我寫了一些和骨盆骨折相關的研究論文,討論的都是如何處理骨盆骨折造成的出血。雖然我不是骨科醫師,可是處理流血經常是第一線外傷科醫師的事。

在各種可怕的情況中,「開放性骨盆骨折」又是危險中的危險。除了造成內出血之外,也因為其開放性傷口,而同時存在著外出血;除了出血之外,更有嚴重感染、敗血症、尿道陰道直腸受損的可能....

快速把呼吸問題與外出血解決,後續電腦斷層證實了我的懷疑:骨盆碎得四分五裂,還有幾條血管持續破裂出血中!

「血管攝影!快點!」我忙著聯絡放射科的同事準備,另一頭在急診端加快輸血,也得告知焦急的家屬目前狀況。

放射科醫師透過血管攝影,把眼前怒張的血管給塞住,出血總算獲得控制。從檢查室回到急救現場時,病人的血壓也從原本怎麼輸血都只有七十幾的嚴重休克,回到三位數的穩定狀態。

這條命暫時是保住了!或許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或許還有其他挑戰。但是急救現場的第一仗,暫時擊退了死神!

事情忙到一個段落後,我和住院醫師們討論著稍早處置的決策流程,我找出自己幾年前寫過的一篇論文,裡頭就是在討論這種複雜的情況。當我對照著圖表,一一向住院醫師說明時,我是很有自信且驕傲的。

驕傲的不是論文多麼高級,又或者學術積分有多高,而是自己整理的行醫心得,這時候派上用場。今天我只是照著先前分析的結果來做,避免掉不必要的冤枉路。

醫學研究就是這麼迷人的事,整理行醫的經驗後發表論文,分享自己的經驗給其他同道;然後在臨床上,也有了足以支持自己決策的證據。

寫你所做,做你所寫。 

我會繼續當一個醫學研究者,也是醫學研究的實踐者。

2021年7月13日 星期二

向前行

這段時間最令人開心的事,應該就是教授的晉升了。

在接到許多朋友與同事的道賀之餘,我自己也知道,這只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還不到停下來的時候,也還有很多事情要繼續努力。

然而有些道賀的內容,卻令我相當不解.....

「恭喜你啊!升了教授就沒有壓力了,以後再也不用寫那些鬼論文了!」

「恭喜,升教授之後就沒有晉升壓力,就不用再花時間在學生身上,搞那些醫學教育了!」

對於朋友的祝賀,我當然都是感謝,但這樣的價值觀,我完全不認同。

當然不能否認,追求升等的過程,本來就是看一個人各方面的表現,包括研究或教育等等....可是若把我寫論文或從事教育的目的,都當成追求升等的手段,那也未免太瞧不起我~~

如果真的從晉升那一刻起,就不再繼續寫論文,那顯然過去這些年的粹煉,還沒能讓我領略醫學研究的樂趣。

如果真的從晉升那一刻起,就不再理學生,不再教年輕人東西,那枉有「教授」這個帶有教育責任的頭銜。

真實的情況是,得知晉升的開心就是那一天,手上的論文繼續寫,每天開著電腦坐在工作區,與不同的住院醫師學生討論他們的研究進度,幫他們修改論文,準備投稿;我知道許多跟我一起晉升的同事,隔天一樣進實驗室盯進度看報表,大家都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各種上課與演講,只有多沒有少,各個職級都有需要我幫他們設計課程或是授課的項目。

若說晉升有什麼不一樣,應該說,帶著這個肯定自己能力的頭銜,繼續往前走。

喜歡忙碌

很多天沒有寫文章,有朋友私訊問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沒有,純粹就是沒梗而已~~

創作需要靈感,而靈感往往來自生活中突然出現的事物,或是某些突如其來的刺激。防疫中的生活變得單純,病人少、上班少、遇到的事情少,每天就是把自己包得緊緊,減少非必要與人的接觸,下班後也哪裡都不能去....

沒發生什麼事,所以沒梗沒東西寫。

很多年前就有朋友問我,既然有醫療外其他興趣甚至是收入來源,為什麼還要上班?我回答他,因為我喜歡醫療,因為我喜歡上班,而且唯有持續上班,才能有持續的創作故事,每天躺在家裡空想,是想不出東西的。

所以當事情變少的時候,雖然少了工作的生活重心,可是輕鬆的生活也會令人安逸。

上週開始,教學活動陸續恢復,我終於又可以和醫學生或年輕醫師們上課、討論、看片子,做我最喜歡的醫學教育。隔了很久沒有上課,前一天居然有種懶洋洋的感覺,「其實不上課也不會怎樣吧!」「沒事就待在家好像也不錯~」

還好這種感覺只是一瞬之間,走進了教室,看到熟悉的人,講著已經講了十多年的主題,我還是很開心!我覺得自己失去的那個部份又回來了!

無論是醫師、醫學研究者或是老師,這些身份都已經是Peter Fu的一部份,或許忙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2021年7月9日 星期五

細微的改變

連續的三級警戒,哪兒都去不了。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吃飯,之前我們家一週總會外食個幾天,現在每天都在家裡吃,可能是叫餐,也可能是史迪普做飯。

每天叫餐真的是吃膩了,無論是Peter Fu或孩子們,總是網頁滑上滑下,卻找不到一家想吃的,偶爾看到照片覺得不錯,叫來之後地雷居多~~史迪普做菜是滿好吃,不過從前面備菜、洗菜、整個家裡都是大油煙,看史迪普一個人忙進忙出覺得很不不好意思,但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最後幫忙收拾與洗碗。

每天最可怕的莫過於水槽的碗像是會繁殖一樣,一餐稍微偷懶,馬上增長一倍!垃圾桶的廚餘、垃圾、需要回收的瓶瓶罐罐、紙張也是不斷倍增.....

以前幾乎不曾出現的果蠅,現在三不五時就飛來飛去。

前幾天和秘書們聊到這事,大家都叫苦連天,還有人抱怨他們家有螞蟻和蟑螂.......

#防疫期間抱怨一下
#徵求除了很無聊不能出去玩之外的改變
#希望我們家不是唯一

專人照顧

門診來了一位要求開診斷書的病人,看電腦記錄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當時因為闌尾炎住院開刀,出院後要我幫他在診斷書上寫「建議休養一週」。

這天他來診間,希望在「休養一週」後頭,加上「建議專人照護」。

我完全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這對我來說根本是舉手之勞,不需要跟病人計較這些。

以前的文章我寫過很多次,診斷書理論上之需要呈現「客觀、已經發生、不會改變的事實」,例如診斷是什麼、哪天住院、做了什麼治療、哪天出院或死掉.....

那些完完全全憑「主觀意志」(病人的主觀與醫師的主觀)寫下的東西,我完全不理解其效力到底在哪裡,例如該休息多久、不適合做什麼、或像今天病人要求的「需專人照護」。

我在學醫的過程中,學過如何判斷疾病的嚴重度,也從各種文獻的閱讀中,可以做出病人可能活多久(或幾成能存活)的預測。然而沒有任何一本教科書,教我們如何判斷病人需不需要專人照顧。

病人覺得他需要,難道我可以替他決定不需要嗎?病人的覺得是主觀,醫師的判斷又有多客觀?很多時候會跟病人在診斷書的文字上有爭執,其實也只是主觀覺得他煩,不完全是專業判斷...

曾有個肋骨斷一根的病人,要求我在診斷書幫他寫「建議休養一年」,大怒之後把他趕走,他當然也不敢多說什麼。可是他真的「不需要休養一年」嗎?需要與不需要,誰說了算?一天、一個月、一年...誰說了算?

常是保險公司(或某些保險員)在文字上斤斤計較,然後病人也很無奈,要醫師在客觀陳述之餘,加上一堆主觀描述沒有標準的文字。既然保險公司把判斷的權力交在醫師手上,那是不是醫師寫什麼就照做什麼?

我期待哪天有病人來要我寫「需三人以上專人照護」,我想知道如果真的這樣寫,保險公司會不會付三個人的看護費.....

我每天都需要專人照顧,史迪普也是。

2021年7月6日 星期二

失智老人

Peter Fu和史迪普一起去商場領取預訂外帶的餐點,Peter Fu拿出手機刷了實名制QR code後,就順手把手機收進口袋。

進門後工作人員要檢查是否完成程序,Peter Fu卻愣在那兒。

史:「欸~你剛刷的實名制簡訊呢?人家要看。」

P:「喔...好。」說著拿出手機準備刷條碼。

史:「你剛才不是刷過了嗎?」

P:「喔...對。」

經過門口的體溫感測器時,理論上只要走過去就可以,Peter Fu卻把額頭靠過去,然後被工作人員制止:「先生!不用靠過去量,有發燒自然會感應到!」

然後Peter Fu就被覺得丟臉的史迪普快步拉走。

我們的餐點還沒做好,服務員請我們旁邊稍等,並指著其中一袋:「你們的麵已經好了,湯請稍等一下。」

等待的時候,服務員提了兩袋食物給坐在我們旁邊的客人:「您的餐點好囉!」

Peter Fu立刻站起來要接,又被史迪普制止:「那是別人的啦!我們的還在桌子上啊~他不是說還有一個湯要等一下嗎?」

P:「喔....好。」

史:「傅教授,為什麼你只要出了醫院,就整個人跟失智老人一樣?」

P:「.......................」


2021年7月4日 星期日

溫文儒雅

一個年輕人被機器割到腳,在急診等待縫合傷口。

正式縫合之前,有許多前置作業要進行:傷口清理、消毒、打破傷風、填寫縫合手術同意書...現場病人不少,所以進度有點緩慢。

這當中年輕人始終在講電話,音量真的超級大。

「哇~x林娘咧..x林娘xx掰....有夠痛!」「x林娘咧~等林北出院你就災系!」「塞林x!e04!」在等待的過程中,我除了一堆髒話之外,實在聽不出來到底在講什麼~~

「哩麥嘎林北供五四三,x林娘你死定啊!絕對給你斷手斷腳!」又罵了一大串之後,我大概可以理出個頭緒,他在大罵害他割到腳的人,出院之後要找他算帳。

坦白說大家都是大人,罵幾句髒話也很正常,有時候火上來我也會罵一兩句三字經。可是連珠砲的髒話,雖然不是罵我,但是很讓人不舒服....

「把他推進縫合室,我來處理!」我已經不想聽他罵了,決定加速一下整個流程。我示意住院醫師讓我來處理,這種人就應該我親自處理。

「先生,請你把電話放下來,我們要去縫傷口了。然後我先跟你預告,縫合的過程會痛,要有心理準備。」我很嚴肅地跟年輕人說。

「好的,麻煩您了,謝謝醫生。」

「醫生,謝謝,你們真的很辛苦。」

「醫生不好意思,防疫期間還給你們添麻煩。」

縫合結束後,住院醫師問我過程:「你有跟他吵架嗎?」

「沒有,他是個溫文儒雅的紳士~~」

又過了十多分鐘,護理師給他藥單和批價單去繳費,病人拿起電話:「x林娘~你死定了!林北出院啊,e04!e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