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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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1年2月28日 星期日

棋子

「外科醫師究竟是神,還是神明手中的一枚棋子?」這是我第一本書「拚命」裡的文案,剛入行時或許還有疑問,現在的我心中已有答案。

診間來了一個年輕人,精神看起來不錯,食慾也還可以,和住院期間的狀況判若兩人。

兩週前他差點死掉。

無法控制的小腸出血造成嚴重休克,電腦斷層底下怒張的血管正在一口口吞噬這條生命。看到這樣的病人,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手術的建議,沒有給家屬考慮或猶豫的空間,要救命就得開刀。

「他已經快要掛了,不開刀就死定了。」用語雖然有點粗鄙,不過我是發自內心給出建議。

手術方式其實也不複雜,就把造成出血的那段腸子切掉接起來而已~學醫時紮實的訓練與這些年反反覆覆地開同一種刀,這對大部份的外科醫師來說都不困難。

手術後隔天馬上就不再流血,加護病房躺了一兩天就轉到普通病房,又過一兩天就開開心心出院。對照回診時病人神彩奕奕、家屬如釋重負,很難想像手術前躺在急診室時的嚴重景像。

那天跟我一起值班的住院醫師知道病人要出院了,很開心地跟我說:「你救了他!我也很高興有參與這個過程。」

「盡力而為,做該做的事而已。」我跟住院醫師這麼說,當家屬對我表達感謝時,我也這麼回答。

以前剛入行的時候,曾經狂妄地自以為神,自以為可以透過手術刀改變神的旨意,改變神要讓某個病人死亡的旨意,逆天而行。

然而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多了,遇到的挫折多了,慢慢發現很多事情都不是醫師可以改變,我們只能盡力而為,但是否能夠回天,就真的只能問天。

某種程度外科醫師是在執行神的意志。

神其實沒有要病人死去,外科醫師看似「救」了病人,並不是改變神的意志,只是在神的安排下,執行這個讓病人由死到生的任務。

今天下午的外科急診,送來一個胸部受創的病人,雖然到院時生命徵像還算穩定,但超音波發現心包膜積血,有可能心臟破了隨時會猝死。心臟外科醫師二話不說,接到電話馬上安排手術,很短的時間內病人就送去手術室,這條命就救回來了。

醫師改變了病人的命運嗎?改變了神要他死的決定嗎?還是順著神的旨意執行任務,完成上天託付的使命。

我相信是後者,我們沒有那麼偉大,只是在崗位上扮演自己的角色,當一枚稱職的棋子,執行神的意志。

外科醫師究竟是神,還是神明手中的一枚棋子?」狂妄之後,謙卑之前,我有答案。

2021年2月26日 星期五

行家一開口

教學活動中,我們常會問學生問題,或是和學生討論某個疾病或專題。基本上,學生有沒有讀書,大概問一兩個問題,就能從答案當中聽出來;或者有些學生,一開口的回答就是外行人的回答,馬上被拆穿沒有讀書。

彼得兔最近的功課教到馬克吐溫,Peter Fu聽到彼得兔在讀相關的課文,就順口說一句:「馬克吐溫的作品很有名,『湯姆歷險記』很棒!」

彼得兔:「喔。」

史迪普接著問:「那你知道『湯姆歷險記』這本書嗎?」

彼得兔:「我知道啊!就是和一隻叫傑利的老鼠的故事嘛~~」

Peter Fu和史迪普異口同聲:「你還是不要講話好了,一開口就知道你沒有讀書。」

2021年2月24日 星期三

緊急檢查

急診的病人很緊急,所以我們可以提供病患「快速」甚至是「立即」的檢查與治療。

很悲哀的是(我用悲哀,而不是可惜),這只是理想狀態。以我所服務的外科急診來說,有一大部份的病人是「心情很急」,而不是「病情很急」。

打著石膏的中年人慢條斯理走進急診,問診之後才知道,他因為骨折在其他醫院已經做完檢查,也安排好預計開刀的時間,「我想說來你們急診比較快,我不想等到之後再開刀~~」

一個爸爸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小女生進急診,住院醫師問診後,似乎遇到困難,回頭向我請示該怎麼做:「病人去過骨科門診,骨科幫他安排了核磁共振進一步檢查,可是檢查要排到三週後,病人的家長不想等,所以來掛急診要求馬上做。」

「不行!沒有辦法。」我一聽就知道這是不合理的要求。

「我知道...可是我講不過他.......」

看來我得親自處理,於是我起身走向父女。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我露出一貫的職業笑容。

「我們想來做核磁共振,門診排到太久之後了。」

「不行,沒有辦法!我直接拒絕。」笑容歸笑容,這沒什麼好客氣的。

「為什麼不行?急診不是隨時都可以做檢查嗎?」病人的爸爸提出疑問。

「緊急的可以,脊椎斷掉要馬上開刀的可以,其他的不行,請你照原本的時間來做!」

「喔....那我問一下他媽媽的意思。」說著爸爸拿出手機。

「不用問了!我已經幫你做決定了,退掛號吧!」我交代護理人員幫病人退掛號,也告訴住院醫師有事我來處理就好。

接下來的十分鐘,家長陸續來找過我幾次,起先是拜託說女兒很痛,然後是威脅與抱怨。不過見我都不理他們,後來就悻悻然地離開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糟糕很悲哀的狀況,糟糕的是病人居然會提出這種「明顯不合理」的要求(我絕對相信這對父女不會不知道,這是不對而且是過份的要求);悲哀的是有時候其實是會得逞,不見的每個人都像我一樣「不近人情」。(這是他們離去前對我的抱怨)

技術上來說,以急診的資源,我幾乎是可以隨時找到各專科的醫師來會診,也幾乎可以安排各種高階複雜的檢查。可是這些資源,應該是用在真正緊急有需要的人身上,而不是「心情很急」的人身上。病人也知道急診有這些資源,因此來急診碰運氣、套交情、拉關係的人不少,有時候就可以如願。

然後也不是每個急診同仁都像我一樣「敢」擋。

所謂的「敢」,不是指膽子有多大,而是在這種環境做久了,臨床上當然看得出哪些是真正的緊急;和奧客交手多了,溝通上也自然會有一套處理方法,知道擋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以及要如何應對。

可是遇到比較弱勢的醫院(多的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病人,多的是一張院長信箱就全院雞飛狗跳的醫院)或是比較嫩的醫師,可能就這樣被拗過去,增加同仁無謂的負擔,增加健保資源無謂的浪費。

最糟的是,整個價值觀的崩壞。

與其自我要求絕不妥協之外,為什麼民眾沒辦法自我要求,不要做這些無理無謂的要求?

2021年2月21日 星期日

英雄投影

Peter Fu和史迪普、彼得兔聊到很久沒看超級英雄電影了。彼得兔說他過年期間復習了復仇者聯盟和奇異博士。

P:「你最喜歡的英雄是誰?」

史迪普和彼得兔一致表示是鋼鐵人。

P:「我喜歡蝙蝠俠,我覺得我根本就是布魯斯韋恩的現實版。」

兔:「哪裡像?」

P:「有錢、帥氣、武術功夫強,這不就是我嗎?」

彼得兔很困惑地看著Peter Fu:「武術?我有聽錯嗎?」

史:「蝙蝠俠無論是騎機車還是開車,駕駛技術都很好,光這點你就做不到了。」

P:「........................」

影響力與判斷力

不要低估網紅的影響力,也不要高估民眾的判斷力。

網紅之所以紅,就是因為有一群忠誠的追隨者,對自己信仰的對象深信不疑。所以有些話真的不亂講,有些玩笑以為無傷大雅,可是真的會有人相信。

連Peter Fu這種根本不紅的網路經營者,有時候在臉書寫點五四三,都有讀者會私訊表達關心或進一步詢問。(前陣子和史迪普每天在世界不同的地方打卡假裝出國,我以為這是大家都知道是開玩笑的趣味,可是真的有朋友相信,提醒我出國小心,甚至罵我居然在疫情期間出國旅遊~~)

讀者的反應,讓我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知道我在開玩笑。

旅遊打卡這種開玩笑就算了,人命關天的健康問題更要小心。前陣子沸沸湯湯的網紅大戰就是例子,不過「肝膽排石法」這種東西到底是真是假,本來就有各自的支持者,民眾會相信也無可厚非。

倒是某個網紅沒有子宮,號稱自己懷孕,這種近乎天方夜譚的事,也會有許多網友表達祝福、加油、疼惜~~這才令人擔心。

如果沒有子宮可以懷孕,這麼扯的事都有人相信,那我宣稱自己xx有70公分,也是剛好而已,應該大家沒道理懷疑吧~

我覺得這當中最倒楣的是那家被貼出超音波檢查的醫院,遭到主管機關調查。

網紅有錯嗎?他頂多就是唬爛或吹牛而已,吹牛本來就不違法,就像我宣稱xx有70公分,應該不會被抓去關。

可是如果我貼出了某家醫院的檢查報告、藥單,宣稱某個醫師的某種療法或某種人體實驗,可以急速增大,那可就不得了了。這當中牽涉到醫療廣告、廣告是否不實、人體實驗倫理等問題,所以不會去查病人,但是會去查醫院~~

某些文字某些圖片,未必每個人都知道是玩笑,網紅的影響力與民眾的判斷力,上限與下限往往超乎想像。

#法規我沒有很懂
#歡迎討論

2021年2月20日 星期六

投訴概念

醫院的長廊上,迎面走來一個民眾(不知道是病人還是家屬),看到Peter Fu就氣呼呼地說:「我一定要投訴!要投訴你們的院長信箱!」

Peter Fu看著眼前這位仁兄,一頭霧水不知道他是誰:「ㄜ....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對方劈哩趴啦跟我講了一堆,大意是跟一位病房的護理師吵架,他越想越生氣,決定要投訴院方。

其實我根本不想知道,本來以為他是要投訴我,才會問他原因,豈知他講個沒完。我聽完之後說:「喔...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寫到院長信箱反映意見,院方就會處理了。」

「現在讓我更氣的是你們的院長信箱!我要投訴你們的院長信箱!」對方繼續氣呼呼。

「好啊!我剛不是說你就投訴啊~院長信箱本來就是讓你投訴用的。」我趕著去急診看病人,所以不想再扯下去。

「你沒聽懂!我要投訴院長信箱本身!」

「什麼意思?」我是真的越聽越糊塗。

「你們醫院的院長信箱到底藏在哪裡?我找了十分鐘都找不到!我要投訴院長信箱太難找!」

「所以『院長信箱』本身就是被投訴的對象?」我大概有點懂了。

「對啦!你們醫生不是都很聰明嗎?」

#院長信箱遭到投訴
#院長信箱躺著也中槍
#這是什麼繞口令
#我要控告法院的概念


2021年2月19日 星期五

叛徒

孩子們最近不在家,Peter Fu和史迪普下班後,可以有自己的時間去吃吃喝喝,找些不錯的店,一些小孩不喜歡或不方便的餐廳,享受二人時光。所以我們每天都會安排一家店,今天吃完馬上討論隔天吃什麼。

大吃大喝的副作用,就是反映在體重上。

某個大吃一頓的隔天,Peter Fu很沮喪地從體重計上下來:「我決定今天白天都不要吃東西了!」史迪普也表示同意:「那我也是,既然晚上又要吃大餐,白天就不吃了。」

午餐時間,史迪普傳訊息給Peter Fu:「有點餓,可是我決定不吃午餐。」

到了下午,史迪普傳訊息給Peter Fu:「我好餓,可是我還忍得住。」

終於快到下班時間,史迪普已經快要餓昏了,可是仍然忍著等Peter Fu下班一起去吃飯。

在一起去吃晚餐的路上,史迪普抱怨今天餓了一天,然後問Peter Fu:「你怎麼都能忍的住飢餓?」

P:「喔.....我下午去查房的時候,護理站有很多餅乾,我開了一包來吃~~」

史:「你這個叛徒!!沒什麼好說的!!」

道德性要求

臨床工作這些年,除了實質醫術的進步之外,改變最多的一定是自己的個性與脾氣。講好聽一點是「溝通技巧」,更精準的說是對「不合理要求」的容忍度與應對。

病房常遇到該出院卻不肯出院,我都相信是對病情與居家照護還有疑慮,那我就慢慢講慢慢教,解決他不能出院的問題再回家。

急診常遇到要求做一堆檢查的病人,我寧可相信是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醫病資訊不對等的緣故(醫生覺得沒問題,病人擔心有問題)。其實對「做檢查」的條件現在已經放寬許多,基本上只要符合的就直接安排,換句話說,如果連很寬鬆的條件都不符合,那就真的沒辦法。

病人與家屬總是有很多要求,基本上我都願意用良善的角度來看待這些要求。我已經退到只對「違反道德性」與「病人自己都知道不合理」的要求無法妥協,其他都可以容忍。

在診間用各式各樣的理由要求插隊(插隊理由之前有熱烈討論過)、要求醫師在診斷書上「明顯造假」(明明住三天要寫五天、傷口一眼就知道不可能超過十公分還要寫十公分~)、一個小傷口要求診斷書寫「建議休養一個月」、八點半才開診自己睡不著七點多就到,然後一開診就吵著要先看,自稱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

對於這類「道德類」的不合理,必須維持禮貌而不失去理智的拒絕。

「診斷書內容不會再改了,謝謝。」

「很多病人都等很久,不好意思。」

最近又增加一些.......

病人撞到頭,電腦斷層做完沒事拿藥回家(我看了他前一天的病歷,做檢查的理由很薄弱,不過做了就是做了),隔天又來掛急診表示頭還會暈,然後說要「再做一次」!

跟他說已經做過了,不接受!

跟他說同樣的檢查一直做沒用,不接受!

跟他頭暈是正常的,沒有其他神經學症狀就沒關係,不接受!

跟他說電腦斷層幅射太重,他接受了,所以要求做別的檢查~~

「我不會幫你排檢查,請來門診,謝謝。」禮貌而不失去理智的拒絕,是我最大的妥協。

#徵求違反道德的要求經驗分享
#徵求禮貌而不失去理智的拒絕

2021年2月15日 星期一

副駕駛

Peter Fu和史迪普開車去吃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路邊停車的位子,可是前後距離有點短,Peter Fu一點一點慢慢倒進去。

史:「停!!!你這邊就要往左打了~~不能再過去。」

史:「等一下!!打太多了,慢慢往右...」

史:「出來出來!再一次,這樣角度太大!」

Peter Fu默默地把車停進位子裡,史迪普坐在副駕比我還緊張。

吃完飯後我們開車回家,Peter Fu開在一條不是平常我會走的路上。

史:「你為什麼走這裡?這邊紅綠燈很多又要繞路。」

P:「喔,我沒想那麼多,反正不趕時間能到就好了。」

結果又不小心開到左轉道上。

史:「你為什麼走這一道?你又不要左轉。」

P:「對齁~~好我再轉出來!」

轉出來之後遇到前方龜速車,Peter Fu自作聰明又轉回左轉道,想要加速超車,沒想到就真的被逼到要左轉了~~

史:「 你...........算了!我還是不要再說了!!」

P:「你半小時前為什麼不這麼說?」

Old school

我的手術室突然跑進好幾位住院醫師,其中不乏資深的總醫師,他們對我接下來要開的刀很有興趣,因為沒看過想來觀摩一下。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器官移值還是高階腹腔鏡手術。

很普通的闌尾炎手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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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有個疑似闌尾炎的會診,我診視過病人與相關檢查後,確立了診斷與建議手術。只是病人過去因其他疾病,腹部已經開過很多次刀,預期腹腔內會相當沾黏,我預其用腹腔鏡手術,會增加困難度與風險。

於是我決定採行「傳統開腹闌尾切除手術」,避開腹腔內其他沾黏的區域。

我當住院醫師也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那時候都是用開腹手術來割闌尾,也就是在右下腹劃個三公分的傷口,把闌尾切下傷口縫合結束。這樣的手術法步驟不難,技術困難點在於如何在肚皮上精準定位,刀口正下方就是闌尾,以及從一個三公分的小傷口中,避開其他腸子找到標的物。

不過因為當年我們都是接受這樣的訓練,所以正常情況半小時到一小時就可以完成。

手術進行的時候,來觀摩的住院醫師們覺得很新鮮,他們沒看過更別說開過「傳統開腹闌尾切除術」,因為現在是腹腔鏡的時代,他們一入行學的就是高科技的腹腔鏡手術,這種復古手術反而很少見了~~

這讓我很感慨。

十多年前都還是傳統手術的時期,偶爾會有哪個藝高人膽大的學長或老師挑戰用腹腔鏡來開,大家會當做最新科技一般跑去觀摩,當然也會有更老一派的人覺得不妥或是小題大作,甚至開這種刀的人會被指為異端。

不到二十年的時間,技術已經完全翻轉,腹腔鏡手術統一江湖,住院醫師反而想來觀摩少見的傳統開腹手術。

但是會開這些old school的術式也不壞,很多年前我在台中服務時,總院都是用腹腔鏡來開闌尾切除,結果有一次我去雲林的分院支援值班,還剛好遇到需要開刀的病人。小地方那時候沒有腹腔鏡,還好住院醫師的時候這種刀開不少......

醫學與科技真的是每天都在進步的,一天改變一點,不用跨世紀跨世代,光是我們行醫的當代就能夠體會。

有時候我們看醫學的歷史,「古人」(百年以上的古代人)可能會用一些當代覺得荒謬或早就推翻的方式來行醫,(例如用倒吊、旋轉、浸水來治療精神病);事實上不需要到古人,跟我們同一個時代比較資深的醫師,可能就經歷過現在年輕醫師無法想像甚至嗤之以鼻的治療。

在現今很普通的強效抑制胃酸的抗潰瘍藥大量且有效使用之前,我的老師們還教我開過所謂的「減酸手術」,用切除迷走神經與一部份胃的方式,來減少胃酸分泌。這種術式現在已經失傳,也淪為老外科醫師茶餘飯後的回味。

更別提在抗癌藥物越來越進步的現在,已經不存著許多看似很野蠻的「大幹一場、狂切海切」手術,當年這可是主流治療方式。

或許我們現在所謂的主流手術,沒過幾年就又會被更新的技術給取代,然而成為偶一為之的復古手術。

2021年2月13日 星期六

親身經驗

本日最佳病情說明:

兩個月大的小朋友三天前撞到頭,三天來都沒有異狀,家長還是不放心帶來急診給醫生看。

經過說明後,家長可以理解應該是沒有大問題,也同意電腦斷層幅射太大,對小孩不但沒有幫助,甚至可能有不良影響,也可以接受後續門診追蹤的建議。

離去前家長突然來問我:「這樣撞到頭,會不會影響長大後的智力?」

P:「應該不會,不過十幾年後的事,也很難現在看出來。」

家長:「什麼意思?」

P:「假設十幾年後考試成績不好,也很難判斷到底是否和小時候撞到頭有關。假設智力真的有問題,也很難判斷是天生的,還是頭部外傷造成的。」

家長:「我很怕會造成他以後學習的障礙。」

P:「還好啦~我小時候也是一天到晚撞到頭,現在還不是當外科醫生?」

家長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2021年2月12日 星期五

熱心的路人

有天急診下班前,來了個車禍的老太太,整體狀況都算穩定,但就是講話有點鈍鈍的。通常這種情形要排除頭部外傷腦出血什麼的,因此我們幫病人排了電腦斷層檢查。

檢查結果也是正常,沒有腦出血或其他問題。時間剛好來到上下班的交接時刻,於是Peter Fu就和同事交班:「這個病人電腦斷層正常,應該只是單純腦震盪,讓病人先休息一下,不用急著讓病人出院,再看看後續需要做什麼處置。」

交班完之後我就走了。

回家大約兩三個小時,史迪普因為急性腸胃炎發作,於是我又帶他來掛急診拿些藥做治療。

由於只是陪史迪普來看病,所以我沒穿工作服,就像病人家屬一般坐在急診的等候椅上。這時我聽到急診的主治醫師(就是我先前交班的那一位)在跟病人說話:「腦部電腦斷層正常,經過觀察後老太太現在也清醒多了,應該可以出院回家。」

不過家屬似乎還有點疑慮。

這時我很直覺地從史迪普旁的家屬等候椅彈起來,跟急診主治醫師說:「已經完全清醒了嗎?那應該可以回家了。」

然後我又轉頭跟家屬講:「基本上檢查都正常就不必太擔心,拿點藥回家吃,過完年後再來門診,中間有狀況的話就先掛急診。」

說完我又坐回史迪普旁邊了。

病人離院後,急診主治醫師過來找我聊天:「剛才那個家屬滿頭問號,一直問我怎麼有這麼熱心的路人..........」

2021年2月7日 星期日

關於開車

史迪普的開車技術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他不排斥開車。

連假買不到高鐵票的熱門時段,史迪普可以帶兩個孩子從台北開車到屏東;平常林口台北孩子的才藝課接送,也是他一手包辦。

這次假期的第二天,我們的計畫是去宜蘭。早上出門的時候,Peter Fu虛弱得跟一條蟲一樣~~起因是前一晚和朋友聚餐喝太多,一直到隔天還處在頭暈腦脹想吐的狀態。(老了,酒量跟年輕的時候不能比)

史迪普直接走向駕駛座:「我來開!你再睡一下。」

然後Peter Fu就很懦弱地把眼睛閉上,再醒來時已經過了雪隧準備進市區。

我覺得兩個人能互相支援開車真的很好,一個人很累的時候,另一個人可以馬上接手,而且是可以信任的人來接手。在美國的時候,我們經常開五六個小時的長途旅行,在休息站短暫補給之後,就會接替開車。

有一次開夜車從芝加哥到底特律直開多倫多,就是Peter Fu、Peter弟還有史迪普三人輪流;從紐約開回芝加哥的大長征,最後一段從辛辛那堤回來的路,就是史迪普幫忙開完。

在開車這件事情上,性別對史迪普一點都不是問題。更別說在刁鑽巷道中,要幫Peter Fu指路或是導引倒車停車。

最重要的功能當然還是,每回撞車要回原廠修理時,Peter Fu可以很輕鬆地跟車商說:「我會叫我太太再注意一點,他開車就是這樣不小心~」

車商:「不要怪傅太太了,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不要給他太大壓力!」


刀子嘴豆腐心

某個住院醫師的研究論文出包了,Peter Fu很著急地想著如何善後。

「氣死我了!我再也不要幫他了!」Peter Fu氣呼呼地向史迪普抱怨,忍不住也唸了住院醫師幾句。

「那就不要幫他了啊~自己的事都弄不好,還要老師幫他處理。」

大約過了一小時,Peter Fu默默拿起電腦工作,「算了!我還是幫他弄一弄,免得他自己做不好整個搞砸。」

很瞭解Peter Fu的史迪普搖搖頭,他應該早就料到我會幫他做。

P:「唉~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Peter Fu自我解嘲著。

史:「還有豆腐腦。」

P:「.......................」

2021年2月6日 星期六

新鮮感

早上起床後,和史迪普散步到外頭吃早餐。

假日的菜市場什麼都有,我們買了包子、飯糰、燒餅、豆漿,就坐在市場旁邊的公園裡吃。公園裡人來人往,有爸爸帶著孩子們玩遊樂設施玩遊戲,有老先生推著坐輪椅的老太太出來曬太陽做復健。

我們交換著彼此不同口味的食物,講些只有我們兩個才懂的笑話,計畫著待會要去哪裡。

我突然好喜歡身邊的一切,喜歡這份簡單的幸福,喜歡這樣單純的幸福。

世界各地我去過許多地方,什麼奇景、古蹟、樂園看過不少,美食、好酒我也嚐過一些。但是和最重要的人,簡簡單單過生活,這日子才是最開心的。

很多人的婚姻出狀況,理由都是「缺乏新鮮感」,可是對我來說,「沒有新鮮感」代表的是一種「穩定」,我覺得婚姻對我最重要的價值,就是提供一份心靈的寧靜與穩定。安內才能攘外,家庭穩定才能安心在外頭打拚。

早上幾點起床,隔壁那個人幾點起床,晚上回家吃飯,家裡有誰在等你,客廳裡固定躺哪個位子,髒衣服丟到哪裡......這一切的一成不變,看似無聊沒有新鮮感,但就是很穩定。哪天這些每天生活中的瑣事不見了、人不見了、習慣必須做出重大改變,穩定度就消失了,很多事情也會跟著有變化。

這幾天和史迪普去了許多國家(?)旅遊,玩了一天之後回到旅館,各自抱著電腦做事,我看我的論文,史迪普看他的劇,我們沒有多說話,但僅僅是一個肢體的小碰觸,就可以給彼此很大的安全感與穩定。

新鮮感與穩定度,我選後者。


2021年2月5日 星期五

可做可不做

醫療上有很多處置,被定位為「可做可不做」。不過認真看待這些處置的本質,「可做可不做」其實就是「不用做」。

很常見的例子就是膽囊切除後,三到六個月再追蹤腹部超音波。

病人會覺得開完刀一段時間了,是不是「檢查些什麼」?醫療常規上也似乎有這樣的習慣,術後三到六個月,再「排個檢查看一下」。病人有意願、醫師不反對、健保給付也沒意見,這件事就這樣安排了~

可是這些年來,我幾乎沒有遇過半年以上追蹤有問題的。

很簡單的道理,膽囊炎或膽結石這種「一次性疾病」,切掉之後沒有復發或擴散的疑慮;如果有什麼併發症(例如流血、感染,甚至很嚴重的膽道與腸道受損),術後幾天就會出狀況了。如果病人半年來,都可以正常飲食起居生活,基本上不需要擔心和手術相關的問題。

以前我還會試著跟病人分析這些道理,不過常遇到的狀況是,當我講了一堆之後,「嗯...那還是排個檢查好了~」或者「你確定不用做檢查嗎?」

後來我就按照常規幫他們排檢查。

然後就會發生幾個狀況:

病人開完刀之後就沒再回來門診,想幫他排檢查也沒法子。

病人幾個月後回診,排了檢查時段卻沒有去做。

做了檢查之後,沒有再回診看報告。

這些狀況都指向,這其實是一個「可做可不做」、或是「不用做」的檢查,病人與醫師在某些習慣、習俗、常規之下妥協的產物。

前天門診有個病人,掛號號碼在前三號。(基本上前面幾號的病人,多是幾個月前就先掛好,也多是長期追蹤的病患。)在他還沒進診間之前,我把資料調出來看:一年前切除膽囊,四個月前做了超音波,中間卻沒有回來。

一如預期的,超音波檢查無異常。

病人大包小包地走進診間,開始卸下背包、提袋、把手機錢包擺桌上,拿出健保卡給護理師,然後喘噓噓地說:「我來看上次檢查的報告。」

「沒事!一切正常!可以不用回診了。」

「都正常?」病人聽我這麼說,都還來不及坐下來。

「你隔了四個月才來看報告,就算有問題也被你拖到來不及了~」

「我最近很忙,都沒空過來,不過沒事就好。」

前後沒幾分鐘,病人拿了批價單,完成這個診次,可能比他卸下行李的時間還短。

其實我打從心理,就是相信病人自己也不當一回事,在可做與不做之間,醫病雙方試圖尋求一種平衡。


2021年2月3日 星期三

失去判斷力

一早Peter Fu載著史迪普出門上班,我們邊聽廣播邊聊天,然後Peter Fu就不小心開到內線道,差點被逼到必須左轉,好不容易才從車陣中脫困。

史:「這條路我們每天都開,你怎麼還會開錯?」

P:「剛才在跟你講話,所以沒注意到。」

史:「你這樣很可怕!一分心就馬上失去判斷能力。」

P:「等一下!『失去判斷能力』?這個指控很嚴重,我不接受!」

史:「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啊~」

P:「我們每天幫病人開刀,也是邊開邊聊,我的判斷還是很精準。」

史:「我沒有說你開刀怎麼樣,可是現在是開車........」

P:「.....................」

#開車又怎樣

2021年2月1日 星期一

無心插柳

人生很長,每個時候都可以是起點,也可以是終點。

這些年在工作中或是各種大大小小的演講,很常被問幾個問題:「你為什麼會想當醫生?」「你為什麼會想當外科醫生?」「你為什麼會想當外傷科醫生?」「你為什麼會開始寫作?」

當然這每個問題都有答案,這篇文章不是在談這些答案。

我想談的是,很多事情就突然開始了,也有很多事就突然結束了。十年前我絕想不到現在的自己是這樣;同樣的,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自然也無法預測。

高一高二花很多時間在玩電腦學電腦,那時候滿腦子就是想讀資工系資訊系之類,醫學系與其說沒興趣,更精準的說是考不上也不敢想。

高三覺得該讀點書了,整天玩電腦也不是辦法,然後我就讀了當年沒想過的科系。

大學前幾年更不用說,心思根本沒放在書本上,將來走什麼科、選哪家醫院,與其說要選什麼,更精準的說是看有什麼能選。將來可能就在基層開個診所,做些基本的病患服務,別說寫論文做研究,連讀論文都有問題....

進入臨床之後,覺得該認真了,每天面對的是生命,搞砸也就是一條命,不讀點書不行,結果就這麼一路走過來。住院醫師剛訓練完成的時候,原本是被規劃要做乳房外科,結果一頭栽進外傷醫療,做著與當初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的領域。

大學時候,班上有些學霸(甚至是超級學霸),似乎永遠都沒有他不會的東西,當我們還在及格邊緣掙扎的時候,他們會因為沒考到九十分而沮喪;跟他們同一組見實習壓力超大,老師的問題不只可以舉一反三,而是舉一反十,反觀我們這些都是一問就倒....當年我們都覺得這些學霸,未來一定是某某大教授、大主任、院長級的人物。

十幾年後,偶爾聊起同學們的近況,有的嫁人後就在家帶小孩沒工作,有的開診所賺很多錢,有的不再從醫,做著與大家當年對他們的想像完全不同的事;反而我還在醫學中心裡,做些當年不止別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會做的事。

路沒有好壞,更沒有對錯。每個人的路不同,在任一個時間點,都有可能改變自己的路,哪怕一開始只有改一點點方向,長遠下來可能南轅北轍。

人生很長,現在想做的事,未來未必真是如此;現在覺得絕對不會去做的事,也別太早下定論。人生中的每個時候,都可以是起點,也可以是終點。

教育大樓

教育大樓要拆了。

那天看到怪手進駐,門前淨空封起來施工時,突然一陣感慨。

教育大樓應該是所有長庚人共同的回憶,高樓層是宿舍,低樓層是行政辦公室。更早之前一樓是圖書館(資深一點的同事一定知道),再更早之前的B1有桌球、撞球、甚至一小間一小間的視聽室,可以在裡面看DVD(這恐怕要更更資深的同事才知道)。

那時候哪有什麼wifi、智慧型手機?有一條網路線可以連網就很開心了,第一次知道宿舍地下室還有這些娛樂休閒,真的覺得很酷,多年後回頭想想,當時真的很容易滿足。

二十年前Peter Fu剛來長庚實習,就是住在教育大樓五樓,住院醫師後搬到四樓。行政工作從一般外科的二樓,慢慢移到外傷中心的三樓。

教育大樓就是陪著我長大的一棟建築物,即便當中幾年我在其他醫院服務,每次回長庚也一定進教育大樓找老朋友、長官。

很多東西都是一點一點慢慢在改變,改變的不知不覺,到某一天回頭時才驚覺,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醫院的麥當勞關了、便利商店換位子了、咖啡廳從怡客到丹提再到伯朗、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病歷室對面的IS Coffee、麥當勞隔壁曾經有「西餐廳」(是真的「西餐廳」吃鐵盤牛排的那種)、屹立不搖的麵包店和水果店、花店變成台塑生醫、合記書局也換了......

昨天開刀時看到教育大樓準備拆除,一時有感而發,和手術室的同事聊到這些往事,有些比Peter Fu還資深的同事當然記得,甚至知道更多在我來長庚之前的事,但更多的是年輕工作伙伴,對我們提到的過往感到不可思議。

我相信再沒多久,新的大樓蓋起來,教育大樓會慢慢走入歷史,或者只停留在老一輩的回憶中。

#神秘拍照視角
#有人知道這是哪裡拍的吧
#徵求過往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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