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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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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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14日 星期六

外賓印象

通常我們舉辦醫學會,都有邀請幾位外國講者,由於是「外賓」,所以必須有一定的接待規格。

來回機票、住宿、演講費都是最基本的,理論上還應該包括接機送機、當地導遊與晚宴,才稱得上合格的接待。

這些年我有不少類似的經驗。打從主治醫師第一年在台中工作開始,當時的老板就要我去接一位美國大師下飛機到台中、送他回飯店、隔天包車去日月潭旅遊、飯店會場接送,最後再送他上飛機。除了地主禮數之外,老板的目的是讓我多跟大師接觸,累積些人脈,往後如果要去進修,寫封信給對方時,或許大師會記得我~

後來還有一次辦活動,我被分配的工作就是「帶外賓在早上演講完,晚上宴會的空檔去逛一逛」,台北101我在逛過不少次,在外頭走來走去更是普通,但我那次為了帶外賓參訪,還是人生第一次買票上觀景台...

那時候就覺得能夠當「外賓」很威,到哪都有人張羅得好好的...

多年過去,我現在也是外賓了。

應馬來西亞外科年會邀請,來古晉做專題演講。就如同對外賓接待的高規格,一下飛機就有當地醫師來接機,帶我去飯店參加晚宴,帶我從飯店到會場,還預告大會結束後,要帶我近距離看紅毛猩猩。

下週還有另一個國家邀請演講,還會繼續當「外賓」。

時間這條河流真的很有趣,放長遠來看,曾經在上游投個小石頭,也許幾年(幾十年)後的下游會起漣漪。

被邀請演講這本身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擔任「外賓」現在看起來也是再普通不過,但從當年的菜鳥來看,卻是曾經仰望的高峰...

在時間的河流上,繼續努力划槳,繼續讓自己有光芒。

2025年6月13日 星期五

老人思維

每年我都會去花蓮一趟,擔任某個高階外傷手術訓練營的講師,之所以會在花蓮舉辦,是因為複雜的手術,看教學影片投影片不夠、用實驗動物練習不夠逼真、又不可能拿真人來練,慈濟體系有著全國最豐沛的大體老師資源。

以前剛入行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會了,才拜別師門下山闖蕩江湖。

不過隨著時代科技進步,自己眼界也越開之後,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住院醫師時學會的技能只是基本功,距離「高階手術」還有一大段路,更何況外傷病人都在生死一瞬間,怎麼可能在實戰中才開始練習~甚至許多非我原本熟悉的腹手術之外,其他部位的重大外傷,在人力不足的時候,一個外傷醫師就上場了!

所以才會有各種高階外傷手術訓練的需要,所以我也才開始學習這些原本也不熟悉的技術,所以才開始擔任老師,讓更多人瞭解緊急時該做什麼處置。

其實在各個專科都一樣,除了基本技術之外,還有更多的高階技巧等待學習,我有許多同事,也都是利用假日參加各種工作坊進修研習,除了提供更好的醫療服務給病患之外,也是為了提升競爭力,不被年輕醫師超越。

這點很重要。

很多人訓練結束就停止學習停止進步了。

一二十年前可能還可以,靠當年的一招半式闖江湖。

現在資訊流通太容易,學習平台太多,很多年輕人一出道就已經站在老一輩的前面,我們偶爾遇到一些老人,始終講著「我們當年如何...」,或是永遠用二十年前教科書寫的東西在發表意見,大家或許尊重他資深,但未必心裡認同他說的。

必需一直保持進步,不要成為我以前討厭的老人~(我很怕自己快了...)

核心價值

我覺得自己可能太貪心了。

基本上對於演講邀約、會議參與,我幾乎都不會拒絕,理由就是希望自己發光發熱、讓更多人看見自己的光芒,甚至影響一些人。

應該每個在拚事業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不過最近有點太卡了,花蓮教學、馬來西亞演講、韓國演講、美國旅行,每一趟行程中間只有一兩天空檔,幾乎是推著行李回家,睡一晚就又出發。

這當中還卡了好幾個會議,會議與會議時間還會衝堂,海外演講也不是簡單的事,光是英文稿子與練習,就又得花不少時間準備~

家人朋友跟我說應該要做些取捨,史迪普也跟我說不要把自己排那麼滿,我本來都不以為意,不過看看自己的行程表,確實自己太貪心了...

想要的很多,工作機會、掌聲、鎂光燈、事業觸角,但時間有限,陪家人的時間也變少,有時候也會問自己,到底平衡點在哪裡?

雖然史迪普與孩子們都能體諒爸爸工作辛苦,但某種程度許多工作也是我自己接的,純粹做一份工作與拚事業的界限(我其實把很多事情,都當做事業的一部份在拚在經營),或許是我該面對的下一個課題。

雖然我是Peter Fu,但最根本的,我是這個家的支柱。

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凌晨三點的派對

凌晨三點的聖誕樹與派對。

午夜一過,急診室便送來一個傷患。

「外傷OHCA!(到院前心跳停止)」廣播一起,外科急診所有人都站起來往急救室移動,準備應付眼前的硬仗。所有人各就各位,插管,胸腔引流、建立輸液管道,每個人都認養了一樣工作,病人一進急救室就開始動作。

急救之後心跳與血壓微弱地恢復,超音波顯示腹腔內有大量出血,我和同事交換了意見後,當下拿起電話:「重大外傷,需要緊急手術!」

電話一放下,急診與手術室兩邊同步準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病人已經被推進手術室,那時候是凌晨一點。

手術刀劃開肚皮,瞬間四千cc鮮血湧出,四分五裂的肝臟與腹腔深處不斷冒血,我只能把眼前可以用手術技巧控制的血管或夾或縫地盡量止血,接著塞入十幾片止血紗布,將破碎的肝臟牢牢「捆住」。

血壓暫時穩定了些,我認為除了外科手術之外,病人需要放射科醫師透過血管攝影技術,將肝臟與後腹腔深處的出血處給塞住,於是我打了通電話給放射科醫師。

手術暫時結束,病人開始從手術室往血管攝影室移動,凌晨三點零九分。

一時間血管攝影室熱鬧極了,外科團隊、麻醉團隊、放射團隊十幾個人在治療區忙進忙出,我利用空檔的幾秒鐘拍了一張照片。

這樣的場景,在我執業生涯經歷過許多次,然而每一次都令自己感動與感慨,在這樣的夜裡,有一群人為了救一條命而努力著,即便傳統上被認為的「二線科」放射科或麻醉科,這時候也站在最前線,想辦法幫病人止血,想辦法把這條命從鬼門關拉回來。

在這樣的夜裡,能與這群可愛的夥伴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我常覺得外傷醫療不只是技術,更是使命與信念的實踐。

除了共事的「人」之外,還有一枝掛滿藥劑與血品的點滴架,此刻就像一株維繫傷患生命的聖誕樹。

「幾條出血的血管我都塞住了。」放射科醫師的任務順利完成。

「回手術室,準備收尾!」手術剛才進到一半,此刻我必需把另一半完成,五點多我們浩浩蕩蕩離開放射科,往手術室移動。

照說該是眾人安睡,無聲的夜晚,醫院的某處舉行著一場喧鬧的派對,派對結束時,天也亮了。

在這個平凡的清晨,重覆著外傷醫師的一天。

2025年5月26日 星期一

耀眼的活著

輾轉聽說,我有一個以前的同學生病了。

畢業後我們幾乎沒有聯絡,但是我不時會打聽一下他的近況,查一下他的學術成績,或是託人跟他說我升了教授、得了什麼獎,出新書會寄給他。

我很討厭這個人,從學生時代起就是,某種程度我畢業後很努力,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要讓他後悔學生時代瞧不起我。很多人都告訴我應該放下,我自己過得好就好,何必向其他人證明什麼。

不過我就是一直想不開,把在各方面都超越他當做努力目標。

這也不是壞事,立一個虛擬的標靶,強迫自己要射得準。

前幾天聽說他生病了,我沒有任何一點感覺(當然不應該高興,但也沒有難過),就是一個二十多年沒聯絡的故人而已。

只是我突然在想,這些年我到底在執著什麼,有他沒他,我都過得好好的,同樣地,有我沒我,他一定也一點感覺也沒有...

身為老同學,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是我,一直努力的我,我的努力與耀眼,不是為了給任何人看,而是因為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2025年5月22日 星期四

好聚好散

在我過去很多文章,都提過類似的事:職場的同事相處,很像大家搭同一班火車,有緣在人生的某一段同車同一個目的地,中間陸續有人下車,轉換方向,也又有新人上車,大家結伴同行,有時候是自己下車了,然後換上另一班車,換上另一批旅伴...

換工作是人生大事,我相信大部份的人都是想好換工作的理由才提出離職(可能是原本的工作太爛,可能是找到更好的新工作),所以對於同事的離開,我一向是祝福與尊重。

「慰留」某種程度是情緒勒索,除非拿出足夠的條件來留人,否則所謂的懇談、深談,都只是聊天用感情來留人而已。

我過去也換過工作,每一次離職除了內心的捨不得之外,最讓人為難的就是「被慰留」。(基本上會想離開,一定有不得不的原因,這都不是主管三言兩語就能改變,又或者說若是被某些加薪或職位給留下,那這個離職似乎就被認為是可交易的籌碼~)

剛入行的時候跟著老板很多年,陪他南征北討闖天下,最後當我有了換工作的決定時,我想了很多該怎麼跟他開口、該怎麼不被他的慰留給說服,甚至與史迪普沙盤推演過很多次,我相信老板不會為難我,但畢竟多年知遇之恩,我不知道自己說要走時,他的反應是什麼。

離職單照規定必須在一個月前提出,我拖到最後一天才敲他辦公室的門,吞吞吐吐地跟他說我的決定,以及心中練習了很久的離職理由。

「所以,你已經有決定了?」老板異常冷靜。

「嗯,是的。」我小聲到頭都快低下來。

「好的,祝福你,你是好的種子,要到好的土壤去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我對你很抱歉,沒有把這裡的環境弄好,好到讓你不想離開,謝謝你這些年。」

老板一句慰留的話都沒有,但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覺得是他無情,反而是他對我最後的好。走出辦公室,下一站是人資室遞離職單,我幾乎是全程眼眶泛淚完成手續。

所以即便今時今日,我早已不在他麾下做事,但這份維持彼此體面、好聚好散的恩情,仍令自己銘記在心。

2025年5月20日 星期二

掛號櫃檯

有個老伯來我的門診,看先前的紀錄是幾天因為跌倒掛急診,想必今天是回診看看傷口之類的。

「還好嗎?有沒有好一點?」老伯一進來,我就先關心他。

「還是有點痛,唉唷!不過好多了。」

「好的,那我再幫你開點止痛藥,有需要的時候再吃,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看起來沒什麼事,我打算結束這個看診。

「有,我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說著他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

「請說。」

「我的血壓一直都很高,請幫我掛6月15號的xxx醫師;然後我的血糖都是給xxx醫師看,請幫我掛6月18號的門診;我是覺得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幫我掛今天下午的復健科還有中醫;最後,我上星期應該要做超音波檢查,結果受傷沒去,幫我重新排.......」老伯一邊說一邊把紙上的待辦事項一一劃掉。

都幫他辦完之後,他心滿意足地走出診間。

「我的臉像是掛號櫃檯嗎?」Peter Fu忍不住問跟診護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