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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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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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凌晨三點的派對

凌晨三點的聖誕樹與派對。

午夜一過,急診室便送來一個傷患。

「外傷OHCA!(到院前心跳停止)」廣播一起,外科急診所有人都站起來往急救室移動,準備應付眼前的硬仗。所有人各就各位,插管,胸腔引流、建立輸液管道,每個人都認養了一樣工作,病人一進急救室就開始動作。

急救之後心跳與血壓微弱地恢復,超音波顯示腹腔內有大量出血,我和同事交換了意見後,當下拿起電話:「重大外傷,需要緊急手術!」

電話一放下,急診與手術室兩邊同步準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病人已經被推進手術室,那時候是凌晨一點。

手術刀劃開肚皮,瞬間四千cc鮮血湧出,四分五裂的肝臟與腹腔深處不斷冒血,我只能把眼前可以用手術技巧控制的血管或夾或縫地盡量止血,接著塞入十幾片止血紗布,將破碎的肝臟牢牢「捆住」。

血壓暫時穩定了些,我認為除了外科手術之外,病人需要放射科醫師透過血管攝影技術,將肝臟與後腹腔深處的出血處給塞住,於是我打了通電話給放射科醫師。

手術暫時結束,病人開始從手術室往血管攝影室移動,凌晨三點零九分。

一時間血管攝影室熱鬧極了,外科團隊、麻醉團隊、放射團隊十幾個人在治療區忙進忙出,我利用空檔的幾秒鐘拍了一張照片。

這樣的場景,在我執業生涯經歷過許多次,然而每一次都令自己感動與感慨,在這樣的夜裡,有一群人為了救一條命而努力著,即便傳統上被認為的「二線科」放射科或麻醉科,這時候也站在最前線,想辦法幫病人止血,想辦法把這條命從鬼門關拉回來。

在這樣的夜裡,能與這群可愛的夥伴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我常覺得外傷醫療不只是技術,更是使命與信念的實踐。

除了共事的「人」之外,還有一枝掛滿藥劑與血品的點滴架,此刻就像一株維繫傷患生命的聖誕樹。

「幾條出血的血管我都塞住了。」放射科醫師的任務順利完成。

「回手術室,準備收尾!」手術剛才進到一半,此刻我必需把另一半完成,五點多我們浩浩蕩蕩離開放射科,往手術室移動。

照說該是眾人安睡,無聲的夜晚,醫院的某處舉行著一場喧鬧的派對,派對結束時,天也亮了。

在這個平凡的清晨,重覆著外傷醫師的一天。

2025年5月26日 星期一

耀眼的活著

輾轉聽說,我有一個以前的同學生病了。

畢業後我們幾乎沒有聯絡,但是我不時會打聽一下他的近況,查一下他的學術成績,或是託人跟他說我升了教授、得了什麼獎,出新書會寄給他。

我很討厭這個人,從學生時代起就是,某種程度我畢業後很努力,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要讓他後悔學生時代瞧不起我。很多人都告訴我應該放下,我自己過得好就好,何必向其他人證明什麼。

不過我就是一直想不開,把在各方面都超越他當做努力目標。

這也不是壞事,立一個虛擬的標靶,強迫自己要射得準。

前幾天聽說他生病了,我沒有任何一點感覺(當然不應該高興,但也沒有難過),就是一個二十多年沒聯絡的故人而已。

只是我突然在想,這些年我到底在執著什麼,有他沒他,我都過得好好的,同樣地,有我沒我,他一定也一點感覺也沒有...

身為老同學,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是我,一直努力的我,我的努力與耀眼,不是為了給任何人看,而是因為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2025年5月22日 星期四

好聚好散

在我過去很多文章,都提過類似的事:職場的同事相處,很像大家搭同一班火車,有緣在人生的某一段同車同一個目的地,中間陸續有人下車,轉換方向,也又有新人上車,大家結伴同行,有時候是自己下車了,然後換上另一班車,換上另一批旅伴...

換工作是人生大事,我相信大部份的人都是想好換工作的理由才提出離職(可能是原本的工作太爛,可能是找到更好的新工作),所以對於同事的離開,我一向是祝福與尊重。

「慰留」某種程度是情緒勒索,除非拿出足夠的條件來留人,否則所謂的懇談、深談,都只是聊天用感情來留人而已。

我過去也換過工作,每一次離職除了內心的捨不得之外,最讓人為難的就是「被慰留」。(基本上會想離開,一定有不得不的原因,這都不是主管三言兩語就能改變,又或者說若是被某些加薪或職位給留下,那這個離職似乎就被認為是可交易的籌碼~)

剛入行的時候跟著老板很多年,陪他南征北討闖天下,最後當我有了換工作的決定時,我想了很多該怎麼跟他開口、該怎麼不被他的慰留給說服,甚至與史迪普沙盤推演過很多次,我相信老板不會為難我,但畢竟多年知遇之恩,我不知道自己說要走時,他的反應是什麼。

離職單照規定必須在一個月前提出,我拖到最後一天才敲他辦公室的門,吞吞吐吐地跟他說我的決定,以及心中練習了很久的離職理由。

「所以,你已經有決定了?」老板異常冷靜。

「嗯,是的。」我小聲到頭都快低下來。

「好的,祝福你,你是好的種子,要到好的土壤去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我對你很抱歉,沒有把這裡的環境弄好,好到讓你不想離開,謝謝你這些年。」

老板一句慰留的話都沒有,但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覺得是他無情,反而是他對我最後的好。走出辦公室,下一站是人資室遞離職單,我幾乎是全程眼眶泛淚完成手續。

所以即便今時今日,我早已不在他麾下做事,但這份維持彼此體面、好聚好散的恩情,仍令自己銘記在心。

2025年5月20日 星期二

掛號櫃檯

有個老伯來我的門診,看先前的紀錄是幾天因為跌倒掛急診,想必今天是回診看看傷口之類的。

「還好嗎?有沒有好一點?」老伯一進來,我就先關心他。

「還是有點痛,唉唷!不過好多了。」

「好的,那我再幫你開點止痛藥,有需要的時候再吃,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看起來沒什麼事,我打算結束這個看診。

「有,我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說著他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

「請說。」

「我的血壓一直都很高,請幫我掛6月15號的xxx醫師;然後我的血糖都是給xxx醫師看,請幫我掛6月18號的門診;我是覺得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幫我掛今天下午的復健科還有中醫;最後,我上星期應該要做超音波檢查,結果受傷沒去,幫我重新排.......」老伯一邊說一邊把紙上的待辦事項一一劃掉。

都幫他辦完之後,他心滿意足地走出診間。

「我的臉像是掛號櫃檯嗎?」Peter Fu忍不住問跟診護理師。

畢業

慢性胰臟炎是個麻煩的病,第一它不太會好,第二它常有各種大大小小併發症,第三這些病人通常也合併各種慢性病,所以照顧上很複雜,病人會認醫師,同樣地,長期照顧同一個病人的醫師,也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有幾個這樣的老病人,都跟著我超過十年,連我出國進修不在,一回國後就被家屬找到,指定要轉回我這。

每次急診打電話給我:「你有一個老病人,指定要會診你。」

「ooo?xxx?yyy?還是zzz?」反正就這幾個名字,我一連串念出來總會中一個。然後我就會收到我的病房來照顧,當同團隊的住院醫師愁眉苦臉地看著電腦上幾十次的住院病歷發愁時,大概只有我知道這次住院要幹嘛~

不過這都是照顧到後期,相對穩定之後的樣子,每個病人剛見面的時候,都是非常慘,開很多次刀差點過不了關。

我最近有個病人,也是從其他醫院轉過來,目前還在前面說的「很慘,需要反覆引流清創」的狀態,不過還是慢慢進步,我對康復出院是很有信心的。

那天我幫病人換藥,病人很憂愁地問我會不會好,我跟他說:「別擔心,我手上有九個這樣的病人,其中有五個長期追蹤,有四個已經畢業了。」

病人突然沉默,久久吐出一句:「畢業了...........」

「你在想什麼?我說的畢業是不需要回診,已經好了。」

「嚇死我!我以為是從人生畢業........」

2025年5月17日 星期六

情緒穩定

我當住院醫師的時候,很佩服一位資深主治醫師,他有著無比的「穩定度」。

在他臉上永遠看不出情緒,即便手術中遇到麻煩,他也可以很穩定地一步步慢慢解決,旁人嚇得要死,他就是一副「安啦!」的樣子,甚至家屬對他大小聲,他也是不疾不徐慢慢地說「我知道你很激動,不過你先聽我講...」

「穩定度」真的是一種需要培養,也很必要的能力。

今時今日的自己,職場工作也不算短,人生這條路也走了幾十年,到現在也還在追求這個能力。

通常在手術檯上,我都是扮演指導者的角色,可能是示範給住院醫師看,也可能是監督住院醫師執行某些步驟。常規的簡單手術基本上不是問題,但有時候會遇到預期外的意外,甚或有些手術一開始就知道是高難度。

所以我必需想好所有的應對策略,發生狀況時我必需有收拾的能力。

在手術檯上我是最資深與直接對病患負責的那個人,其他都是我的學弟或學生,我必需要在遇到自己搞不定的狀況時,保持穩定,如果連主刀者都慌了,你怎麼期待比你沒經驗的人來救你?

更難的是「不被人看出自己慌亂」的穩定,除了穩定自己的情緒之外,還得穩定軍心。

最難的是「被他人看出自己很慌亂後」,人都習慣隱藏弱點,不希望被看到脆弱那一面,所以慌亂被發現時,有時候會更慌亂~即便嘴硬說「沒事」,都很難做到前輩那種輕鬆的態度「安啦!」(我都很懷疑他是真的覺得可以解決,還是隱藏情緒,然後心理一直在想解決方案。)

從手術檯上可以看人生,情緒的穩定度其實是一個人成功的關鍵之一,多少將相王侯都有著喜怒不形於色的能力,不輕易露出弱點的能力,絕處逢生的能力。

#PeterFu的人生相談室

2025年5月12日 星期一

教學門診

我每個月會有一次「教學門診」,這與一般門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是以教學為目的所開的診,所以病人不會太多,可以仔細與年輕醫師討論病情與看診技巧。

會被預約到教學門診的病人,也都是具有教學意義的案例。

當然不同的專科、不同的醫師,由於個人的教學風格,預約的型態也不盡相同。據我所知,有些醫師會開放初診病人掛號,理由是師生都不知道病人狀況,因此可以一起問診、一起推敲可能的診斷;也有的醫師會預約比較特殊罕見疾病的病人,讓學生看一下平常少見的臨床表現。

我通常是約老病人回來,理由是這些病人跟著我一段時間,有的都像朋友一樣,也都很大方地讓年輕醫師參與看診。

再來就是讓年輕醫師看一下我的專科病人的特殊屬性。

那天的教學門診,來了一個去年重大外傷的病患,經過反覆手術進出加護病房之後,住院一個多院才出院,這次是來做最後一次重建手術。

病人一躺上檢查床,衣服掀開就是滿滿的傷疤,每一道疤就是一次出生入死的手術,也代表著一次次手術的成功。

我讓年輕醫師協助拆線,看起來癒合得不錯,換藥的空檔我完成病歷與診斷書。

「好囉~畢業囉!不用再回來門診了,沒事別再來了~~」長期的相處,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確實,見到我都沒有好事,沒事別看醫生。

「好喔!後會有期。」病人與家屬笑著離開。

看診結束後,我與學生們討論這個病患的治療過程與每次手術的狀況,然後我跟一位學生說:「你看一下他受傷當下,第一次到我們急診的狀況。」

「心跳0,血壓0,呼吸0!!??」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價值。」

2025年5月10日 星期六

人生使命

昨天有一場廣播訪問,和主持人聊擔任外傷醫師,以及寫下<<拚命>>這本書的心路歷程。

「看過那麼多生死,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這個問題我很常被問,不管是訪談、演講或是各種座談會,幾乎都有人問這題,昨天主持人也不例外,我也有固定的回答。

「你有沒有信仰?你需不需要信仰來支持你?」這題倒是第一次被問,但我覺得是很重要的問題。

「有啊!我信關公拜行天宮。」

「行天宮在我們公司(中廣)旁邊。」

這只是訪談中閒話家常的一句對白,不過我想說的是,我是有信仰的。

入行這些年、在社會打滾這些年,或者說人生經歷的事情越多,我越來越宿命論,相信每一件事都是上蒼的安排。昨天我寫了一段文字,也在書裡寫過這件事:「外科醫師是下棋的人,亦或只是上天手中的棋子?」

年輕的時候有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我相信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上蒼的安排。

開刀救活一個病人,其實是他命不該絕,上天要我來解決這件事。

生活與工作中得到什麼成績與成就,是上天的恩賜給我能力與機會,我要做的就是盡力與把握。

生活中遇到不開心的事、苦澀的事,這些人事物也是上天給我的試煉。

與其說是信仰,更精準地說是信念,把人生過好、日子過好,順應上蒼的安排,完成人生的使命。

診斷書用途

急診來了一位阿姨,一直跟我抱怨腳很痛,被鄰居的狗給咬了。

看起來傷口不大,擦點藥再吃抗生素就可以,於是我開了藥給他,也預約了門診,還告知部份病患可能會出現感染。

「幫我開一張『驗傷單』,我要告狗主人!」拿著藥單和批價單,阿姨走到我面前。

「好的。」於是我開了一份診斷書給他。

「我是要『驗傷單』!」拿著我開給他的診斷書,他退回來給我。

「『驗傷單』就是『診斷書』,只有家暴有專門的驗傷單格式,其他的都叫診斷書,內容完全一樣。」這個問題很多病人都會問,所以我重新跟他說明一次,早年有非常多種,什麼甲種診斷書、乙種診斷書、兵役診斷書....現在統一都叫診斷書,舉凡請假理賠訴訟保險,都是拿同一份去申請。

「所以我可以拿這個去告他是嗎?」聽完我的說明,阿姨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可以,你可以拿這份文件去報案、法院出庭也可以、跟保險公司申請理賠也可以,揉成一團去丟狗或狗主人也行。」

「....................」

2025年5月8日 星期四

表達不滿意

表達不滿的管道。

我剛入行的時候,大約是二十幾年前,醫療環境差到一個極致(雖然現在也沒多好,但是至少理性一點,這個後面再講)。

幾乎沒兩三天就會看到醫療糾紛的新聞,可是新聞通常不是報導醫療內容,而多是衍生出來的脫序行為,抬棺抗議、蛋洗某某醫院、家屬批麻戴孝來醫院灑冥紙,黑道把醫師押走逼下跪...很多家屬都不走體制內的救濟管道,而是體制外的抗爭,例如黑道、民代、媒體、網路...

當年有一位資深的醫師告訴我:「與其被這樣鬧,我還寧可家屬來告我,大家去法院講清楚!」

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知道,在臉書、IG這些自媒體還不風行的時候,有一個網站叫做「不爽網」(剛才Google發現已經沒有痕跡了~),那是一個百分之百發洩的地方,由於匿名,所以什麼都罵,也不必管人身攻擊毀謗什麼的,舉凡消費糾紛、用餐體驗、甚至還有「醫療糾紛」專區~

起手式一定是「xxx醫師沒醫德」「xxx醫院草菅人命」,醫療內容沒寫幾句,寫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就是把醫師連名帶姓點出來罵,用各種難聽的字眼來罵,下面留言還一堆人跟著罵...

那是很糟的年代。

當時我就常想,家屬當然有權利對醫療結果表示不滿意,坦白說很多狀況醫療端也並非真的百分之百沒錯,那為什麼不循體制內的方式救濟呢?衛生局調解、院內調解,大不了提告法院見...

用這麼野蠻的方式,未必能達成目的,即便醫療端想和解,看對方這樣鬧就不必了~

二十多年過去,有好一點嗎?

抬棺抗議少了,「不爽網」倒了,但更多的是個人臉書、IG、Threads、xx公社、靠北xx,非理性的抗爭行為沒變少,只是換個方式,差別在於醫護人員懂的還擊、社會也慢慢出現公道與平衡的聲音...

然而這樣的「變好」,與我心中的「正常」還有一段路,現在的好是建立在對抗與平衡之中,我很希望的是回歸理性與體制。

2025年5月5日 星期一

安心睡覺

有一天上班特別忙,所以下班回到家後,雖然還沒到睡覺時間,Peter Fu便已在沙發上失去意識,眼睛閉上前我只知道史迪普在廚房裡忙。

「快起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史迪普叫醒,本以為是已經到了深夜,史迪普叫我回臥室去睡。

「廚房有一隻蟑螂!」史迪普已經退回客廳,遠遠指著水槽區。

Peter Fu本來睡眼惺忪也立刻清醒,其實我也很怕,但沒辦法還是得面對:「牠在哪裡?」

「我看牠鑽到櫃子後面...」

於是Peter Fu一手拿著用來打蟑螂的舊雜誌,一手拿掃把敲敲櫃子,然後把殺蟲劑擺在隨時可以拿到的地方。

「出現了!」蟑螂在我用掃把不斷敲打廚櫃之後,短暫的現身,但很快又鑽到一扇門片後。我決定把櫃子打開,這時史迪普已經退到安全區外。

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櫃子正面對決。

沒有?

這時候換我感到納悶,於是湊進一點看,發現牠躲在櫃子的最角落,於是我拿出殺蟲劑一陣狂噴。

噴完之後牠不見了?讓牠從櫃子的縫隙鑽出去~我找了半天,還冒險把檯子上的東西搬開都沒看見,最後不得不放棄。

「算了,應該是被牠逃掉,不找了,收工!」

「蛤...」很顯然史迪普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我想她暫時都不願意往廚房或陽台靠近了。

「欸欸欸~牠死了耶!」結果我在地上發現奄奄一息的蟑螂,顯然殺蟲劑有擊中要害。

沖到馬桶之後,結束這場驚魂記。

睡覺的時候,照例我會在床上使用電腦回覆一些信件,史迪普已經睡著。

很有安全感地睡得很熟。

生命的無常

在我的工作中,面對死亡幾乎是常態,身為醫師,該做的當然是盡力搶救,以及當無力回天時,讓家屬們能夠接受壞消息。

若是疾病導致的死亡,通常都已經治療一段時間,即便那一天的到來還是會讓人悲傷,但至少心理已有準備;然而外傷則總是突如其來,死亡也是來得又急又快,前一秒鐘還在談笑風生,下一秒便風雲變色。

即使時至今日,我已經入行這麼多年,在急診處理外傷死亡個案,醫療上不是問題,面對家屬的悲痛,我還是常覺得難受。

急診送來一個墜樓的傷患,到院時已經沒有心跳血壓,而且目視便知是嚴重頭部外傷導致,這代表著除了CPR之外,我們所有搶救外傷的積極處置,都派不上用場。

隔著急救布簾,裡外是兩個世界,急救室裡心臟按摩壓胸機規律的起伏,我囑咐著每三分鐘給一劑強心劑;急救室外著急的家屬,有的哭泣、有的禱告,有的沉默不語。

直到三十分鐘急救結束,心電圖仍是一直線,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意味著傷患已經死亡。

我讓住院醫師們先去忙別的事,護理師把機器撤下,把大體整理好,身為主治醫師,我走出布簾外說明狀況:「病患從送到本院已經沒有心跳血壓,急救程序施行三十分鐘,沒有任何起色,病患已經往生。」

「所以...沒了?」

「不能繼續急救嗎?拜託你們。」

我婉轉告知了接下來的步驟,家屬的這些問題很常遇到,我也有固定的回答方式,我請較冷靜的家屬幫忙安慰激動的家人,然後去完成一些必要的文件。

家屬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令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我連帶心情不好,即便我已習以為常,但是工作情緒依舊灰灰的。

「你快起來啊!」
「你怎麼就這樣走了?」
「你要我們怎麼辦?」
「我們不是說好明天要去台北買東西?」

生命的無常就在一瞬之間。

2025年5月3日 星期六

聊天的自信

關於演講這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就是很真誠地跟聽眾聊天...

我是一個愛聊天的人,工作中我常是一邊做事嘴停不下來的那個,可能是講故事、可能是聊八卦、可能是教學。把這個特質投射到演講上,就會是個好的說故事的人。

我的演講分成幾類,專業演講就是談外傷處置或外傷研究,專業之外常談的是斜槓人生,基本上我都有固定的投影片與鋪陳節奏,每次演講前我不用花太多時間就可以準備好。

但偶爾會有新主題邀約,像今天的演講就是。

通常接到新主題演講任務,大約一週前我會開始構思:主軸要講什麼、有沒有故事可以穿插,整場演講的開場爆點、中間高潮與最後收尾的順序。

想好之後開始製作投影片,搭配設計好的節奏找出適合的圖片,基本上投影片做完,整個講綱講稿也就完成了...

所以我不太需要寫稿,更不需要看稿,因為演講的內容都是我自己的人生體驗,穿插的故事也都是我自己的故事,主持人介紹完畢,燈光一暗,我拿了麥克風就上!

今天演講會後遇到粉絲,他跟我說:「你在台上好有自信!講話好自然~你都練習幾遍才上場?」

「不用練習,因為這都是我的人生體驗,又或者說,為了這場演講,已經練習二十年了。」

沒有人比我知道自己的想法,跟聽眾聊天這麼簡單的事,當然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