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平靜

門診時有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掛號,
總覺得以前照顧過這病人,但卻想不起他是誰...


病人一被輪椅推進診間,我就馬上想起這家人...
一個腸穿孔當時差點掛掉的老太太,一年多前我幫他開刀...
腹內膿瘍清除,再加做人工肛門造口後就恢復了...

這在本科是很常見的病例,讓我對他有印象的是他的家人...
病人有好幾個子女,每次來探視都是不同人...
不過等到要出院時,每個子女都說沒辦法照顧...
因此一直把老太太丟在醫院...

我還記得當時為了出院,跟這些子女們講了很久,
也弄得不太開心...

因此他出院之後沒有再回來追蹤,我其實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病家,我與其說是不喜歡,更精準的說法是"害怕")

這次陪他來的是其中一個兒子和女兒...
"醫生,我媽媽常常痛得睡不著,想請你幫他開點止痛藥..."

"痛?那裡痛?"
開藥前我還是得問清楚..

"肚子好痛!!拜託!!我已經好多天沒睡了..........."
老太太帶著哭腔與哀號,這樣的反應讓我有點擔心,
這麼痛可能不是單純吃藥可以解決...

"我媽媽一直都有精神問題,幫他開強一點的藥就好了..."

當我對病人的兒子如此反應感到意外時,病人的女兒開口:
"都帶來醫院了,應該請醫生看一下啊!!"

這正是我的想法,於是我請病人躺上床...
心裡想的是,如果這麼痛,說不定得抽點血甚至做檢查...

衣服掀起來,我發現相當驚人的事實...

一般的人工肛門照護都會貼個收集糞便的造口袋...
老太太卻沒有用...
只用好幾條毛巾蓋在腸造口上...
因此外溢的糞便將肚皮浸潤得發炎發紅...
難怪病人那麼痛...
(想像一下,如果大便在褲子上,卻不去洗不換褲子,只是拿毛巾一直蓋上去,
那種濕疹尿布疹皮膚病會有多嚴重...)

"這樣的照顧方法不對!應該要貼造口袋,而且要定期清理..."
看到這樣實在有點生氣,不過罵他們也沒意思,
我只想告訴他們正確的照顧方式...

"我們沒有醫療背景,不會換啦!"
"而且大家都有事要忙,也沒有人可以照顧..."

"如果沒有人力照顧,那就花錢請人,不然就是請照護機構..."
"這樣的照顧品質太差了!!"
到目前為止,我很嚴肅,可是我沒有生氣...

"還是,讓我媽媽住院幾天,請醫師和護士來幫忙照顧一下......."

"他如果是我媽媽,我會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