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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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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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18日 星期六

關於拒絕

說「拒絕」太沉重。

我的讀者中,有很多護理人員,這篇文章想來聊聊這個我觀察到的現象,也想聽聽讀者的看法,我觀察的結果對不對,又或者有其他解決方案。

有一次病人向護理師抱怨身上某個小不舒服,通知住院醫師後,住院醫師判斷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是手術後常見的症狀,於是交代再觀察就可以。

這其實是很常見的狀況,病人也沒有後續抱怨,也真的沒出什麼事。

結果住院醫師偶然看到護理紀錄:「x點x分通知xxx醫師,xxx醫師拒絕來看病人。」

這整個就炸鍋了~住院醫師認為他沒有「拒絕來看」,這樣的紀錄會讓他有潛在的醫療糾紛。

這件事的事實表象:病人有主訴,醫師沒來看,但是病人也沒事。

醫師端的想法是:應該還好,不去看也沒關係。

護理端的紀錄是:我有通知醫師了,可是醫師不(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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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手術,會建議病人使用一些自費醫材,不過我都會特別跟病人說:「自費品項都是額外的,可用可不用。用的話可以讓手術品質好一些,不用的話我們用健保品照樣可以開。」

因為我這樣說了,所以確實有的病人考量到費用與保險額度之後,就決定不用自費品項。

護理師會通知我:「自費同意書病人拒簽。」「病人拒絕自費。」

是啦~就事實來說病人的確是「拒絕」了。

但我的想法是:不用就算了;病人的想法是:醫生說可以不用,那我就不用了~

每回接到護理師的電話,我都開玩笑地跟他們說:「不用也沒關係啦!也不用講什麼『拒簽』這麼強烈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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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照顧到臨終病患,可能是疾病已經無法挽回,或是外傷太嚴重,家屬也不想太積極。

考量到最後的急救程序,家屬可能會簽署DNR(不施行急救同意書)。

那我常聽到的護理交班都是:「家屬對急救程序全拒,拒絕插管、電擊、藥物。」

我所理解的「拒絕」,是我要提供或做什麼事,對方不願易接受(而且是帶有負面的意思)。

是啦~就事實來說家屬的確是「拒絕」了,但在這個狀態,用「全拒」總感覺怪怪的,好像我一頭熱要這個要那個,家屬說都不要。

對於這些事件,我自己的觀察只是「護理用語」的關係,其實大家都沒有惡意。只是護理一脈相承會把紀錄寫得很清楚,用文字來保護自己,或許是怕吃病人的虧、吃家屬的虧、吃醫師的虧,怕被認為說了或做了什麼,卻不認帳。

於是就變成:我做了什麼,病人拒;我講了什麼,醫師拒....

不知道我的觀察是否正確,想聽聽大家的看法,不過從情感面與文字面來說,我還是覺得「拒絕」二字太沉重。

某天我去餐廳吃飯,點完餐之後服務人員問我要不要喝可樂。

「不用,謝謝。」

「客人『拒』喝可樂。」

2025年10月14日 星期二

自己決定

「我現在比較不痛了,還要開刀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一律都是:「你自己決定。」

因為這個問題的潛在意義就是「我不想開刀」。

手術是一個令人害怕的東西,所以一般人都是能不開就不開。除非是悠關生命或痛到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對手術沒有抗拒。

例如癌症手術、外傷手術、腹膜炎手術,這些「不開會死」或是「不開會痛到死」的問題,大概我只要講一次,病人就可以理解。

然而其他舉凡改善生活品質、沒有立即危險的,病人再三考慮也很正常。

在我的專科常遇到一些急性發炎的病,痛起來的時候病人都願意開刀切除,有些會先控制發炎,等之後再開,病人就常問這一句:「我現在比較不痛了,還要開刀嗎?」

聽到這句,我就會把原本要開住院單排手術的畫面關掉,幫病人改約以後的門診(他也不一定會來):「你自己決定,想開的時候再過來。」

剛入行的時候會想說服、會因為病人的拒絕而沮喪、會疑惑明明是為病人好,為什麼他不理解。

如果有時光機,我會回去當年跟自己說:他真的不理解,他也不需要理解,命是他的。

直來直往

前幾天寫了一篇文章,談病人進了醫院會集體失憶的事,引起很多迴響,顯然這不是個案,很多同業都遇到過。

有些朋友的回應很有意思,我相信真的是如此:「病人其實不認同(不接受)(懷疑)醫師的決定,但不好意思明說,所以當醫師離開後,就再問一次,看看會不會有不同的答案~」

這時候我就很想講了:拜託,懇求大家,有任何問題請直接問清楚!

醫師不是不能被挑戰,病人也不必怕問問題(更不用怕被覺得問了笨問題,如果病人什麼都知道,那就不用醫師了)。

主治醫師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需要因為「給主治醫師面子」,而做出自己不甘願的決定。

有問題或質疑當下不講,在後面才抱怨或反悔,一點意思都沒有;又或是「不好意思拒絕」,然後在非完全情願的狀況下接受治療,之後如果結果不如預期,這樣更麻煩。

所以有話直說,有問題要問,這是最最最重要的。

偶爾我會接到病房或是住院醫師通報,某某病人或家屬有抱怨,可能需要我親自處理一下。

很多時候是我親自去說明之後,病人就又都能理解也同意。

護理師會跟我說:「剛才他們才不是這樣子!你還沒來之前抱怨一堆。」

其實這不是好事,我也不會因為「病人給我面子,所以忍住不發脾氣」而覺得好,反而我更希望的是有話就講,正因為我是主治醫師,才更應該把想講想問的都講~

要不就是我講完一堆建議的治療,病人也沒拒絕,但我把後續的處理都安排好之後,再跟住院醫師或護理師說他不想接受...

護理站會打給我:「xx病人反悔了,他說他不想開刀,你要不要再過來說明一下。」

「不用了,讓他出院。」

2025年10月10日 星期五

劃錯重點

史迪普載著Peter Fu與彼得兔,回家的路上我們三個在聊天。

史:「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剛好我們家路口有一個熊貓外送被車撞,他的食物灑了一地。」

兔:「喔...那他就沒辦法如期送達,可能會得到負評。」

P:「你有看到地上打翻的食物是什麼嗎?」

史:「你們這兩個白癡!!!!!」

記憶力喪失

我經常很懷疑,是不是人只要進了急診,就會得到失憶症...

一個手上大約三公分傷口的年輕人,我看了傷口的深度,判斷須要縫合,於是我跟他說:「稍等一下幫你縫傷口。」

然後我回座位處理開藥、縫合同意書文件相關事務,大約三分鐘(我覺得根本不到)護理師告訴病人移駕到縫合室前等通知。

「病人說他不知道自己要縫合,問說可以不要縫嗎?」護理師對著我大聲說~~

另一個車禍撞到胸口的大叔, X光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於是我告訴他可以回家,吃止痛藥門診追蹤就好,病人也點頭與「親口同意」。

當護理師把藥單回診單拿給病人時,又對著我的方向說:「病人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家,問說需不需要再做什麼檢查或住院?」

一個骨折的病人,被會診的骨科醫師來急診,跟病人說明了需要住院與手術,甚至連自費項目都說明了。

護理師把相關同意書拿給他時,病人說他不知道自己要開刀~~

以上三個案例,醫師的說明與病人的不明,相差都不到三分鐘。

2025年10月4日 星期六

警消英雄

我覺得台灣的消防隊人員真的太了不起!

除了救火任務之外,幾乎各種疑難雜症,只要打119就對了~

那天急診送來一個下肢被大型機具捲進去的傷患,這在我所服務的機構不算少,但大部份都是碎掉的手或腳,基本上送到醫院,我們全力處理醫療問題就可以:手術、重建、治療...

連著機器一起送來醫院,對我們來說就會很困擾,因為這裡是醫院,我們有很多工具可以處理「人的問題」,但對於連在人身上的「機器」,我們不見得有辦法。

所以看到大的切割葉片與傷口連在一起,除了止痛換藥之外,我還在思考要怎麼處理,連同會診的骨科醫師與整形外科醫師,大家都沒有頭緒。

突然救星出現了!

一輛消防車停在醫院外面,幾個戴面罩的英雄走進急診室,他們一人拿著一隻重武器,有的像龍蝦夾子、有的像蠍子夾、還有各種剪刀...

他們幾個看看傷口,開了個小組會議,然後就各就各位拿出自己的武器。一時間火花四射,急救室跟工地一般發出尖銳的聲響。

然後機器就拆下來了,病人也可以順利去手術。

「收隊!」在Peter Fu還在吃驚地下巴掉下來時,他們已經帥氣地收好工具,如一陣風般離開。

那天來不及道謝,今天寫這篇文章向他們致敬。

2025年9月30日 星期二

過往印象

有時候我常在想,到底我給別人的印象是什麼?又或者說,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麼,可能在別人心中留下某種印象。

前幾天臉書突然推播一則廣告,某位醫師擔任某個診所的負責人。如我們常看到的醫療廣告一般:挺拔白袍的形象照,描述行醫心得的文案,搭配專業的醫療保健資訊...

如果我是民眾,一定會覺得這家診所這位醫師棒極了。

但我看到醫師的名字,突然閃過回憶,這人當年我們在同家醫院實習,他的表現超爛,工作相當不負責任,不只我、全組同學與護理站都很討厭他...

我本以為是同名同姓,不過仔細看了照片,就是那人無誤。

由於這樣的印象,連帶我對這個診所好感全無~

當我正想把網頁關掉之際,突然想到,畢業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對他的壞印象其實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二十多年是不短的時間,人可能改變、也可以改變。

學生的時候,我的表現也很不好,成績永遠是班上倒數。如果有人向我以前的同學打聽:傅志遠醫師怎麼樣?

「他超爛,不讀書,不要被他的形象給騙了!」

如果有人給出這樣的評價,其實我也不會怪他,他講的也是事實,如果這二十多年沒有與我相處,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與改變,用當年的印象來評價現在也無可厚非。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我們永遠不知道,曾經做過的事,會在別人心中留下什麼樣的印象。


2025年9月28日 星期日

驗傷單

在我的文章中,不知道說過多少次:我總是很不理解,醫師的工作是治療病人,為什麼必須「替病人的健康做見證」?

有個我一直覺得很莫名其妙的詞:驗傷。

如果某個病人受傷了,醫師自然會依據他的症狀做相對應的檢查,從而發現哪些地方受傷;又或者說很多傷其實外觀看不出來,病人說他撞到左手很痛,就算看起來什麼都沒有,也不能說他沒有受傷...

所以病人會來醫院開「驗傷單」,我總是告訴病人沒有這種東西,只有「診斷書」,寫下醫師評估之後的「診斷」。

有個病人來掛急診,前端護理師問他哪裡不舒服,他大聲嚷嚷著:「我不是要看診,我只要驗傷~」

由於沒有這個選項,於是他被掛進了外傷區。

當我去問他哪裡不舒服時,他告訴我:「都還好!但是上週跟人打架,所以今天來『驗傷』要告對方。」

「你都沒有不舒服,那我怎麼知道你哪裡受傷?」

「我被打到胸口跟背部。」

「好的,我會幫你開診斷書。」

背部胸部挫傷。

2025年9月25日 星期四

關於經驗

醫療這門學問,你要說它是科學,那當然絕對是科學,任何診斷、處置都必須有憑有據;但另一方面來說,也可以說是一門藝術...

「經驗」佔很大一部份,而且很多時候都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無論你多資深職位多高,一定都還是會有沒遇過的事,那前人的經驗就非常重要。

曾經我有一個病人,年紀很大本身疾病很多,一開始只是因為某個輕傷住院觀察,後來突然血壓很低,抽血數值爛得不得了,肚子不怎麼痛,但是超音波看起來腹水很多,於是我排了腹部電腦斷層。

那天我有點忙,所以影像剛照完時我請總醫師先幫我看看有沒有問題,據他的回報是只有一段腸子腫腫的,整體來說沒什麼特別。

但是病人狀況一直都不好,稍晚我趕回病房處理,決定開刀。

「開刀?」總醫師對我的決定有點疑惑。

「對,這段腸子可能爛了。」

「你怎麼知道?」

「我也說不上來,但是必須小心。」我是真的說不上來,不是不願意告訴他。

家屬接受我先用腹腔鏡檢查的建議,假如真的有問題,再進一步處理,若是不如我的判斷,那也頂多在肚皮上打個一公分的傷口而已...

攝影機一進去,腸子都黑掉了。

「你怎麼知道?」總醫師又問了我一次。

「經驗。」

前幾天遇到一個病人,據他說一個月前車禍,之後肚子便一直不舒服,在其他醫院治療過一段時間,症狀時好時壞...

「他幾乎沒辦法吃東西,一吃就痛,或是上吐下瀉。」病人的媽媽告訴我。

電腦斷層看起來,就是一團腸子發炎得很厲害,要說只是單純的腸胃炎,其實也說得過去,未必與其先前的受傷有關。

我原本的計畫是讓病人住院,用藥物治療發炎。可是家長說過去也是這麼治療,但都沒有改善,因此我決定使用腹腔鏡檢查,必要的時候把那段腸子切掉。

手術中看到腸子發炎得一塌糊塗,而且似乎有曾經破掉又自己癒合的痕跡,看起來單純藥物治療不會好,因此我就做了腸道切除。

隔天的晨會,我把這個特殊的案例與同事分享,我第一次遇到受傷一個多月之後還需要切除腸道的情形。

「這是供應腸子的血管受傷,才會反覆發炎。病人應該沒辦法吃東西吧!常常都是吃什麼吐什麼,或是一吃就痛。」科內一位資深醫師看到影像,直接給出結論。

「你跟他老媽講的話一模一樣!」

經驗這種事,無時無刻都在累積,永遠都有比自己有經驗的前輩,也提醒自己經驗永遠都不夠。

2025年9月16日 星期二

保險給付

最近陸續有一些醫藥新聞,報導病患在請領實支實付保險時,遭到保險公司拒絕,理由是「某項醫療(醫材)非必要」。

保險的內容要看個案狀況,保險公司的立場我也無意評論,但是我覺得這才是醫療保險該有的樣貌。

全民健保,顧名思義就是一種「保險」,照說應該是保險公司(健保署)與保戶(病患)之間的合約關係,醫療端只是提供醫療,總得有人為醫療費用買單(保險公司或保戶)。

然而長期以來的給付方式卻被扭曲為:保戶(病患)可以無條件獲得醫療服務,款項卻得由醫療端向保險公司(健保署)請領。這樣的結果出現的就是「病人得到(該得到或他要求)的醫療」,但該付錢的健保署卻認為某項醫療非必要而不付錢,然後醫療方承受損失。

合理的情形就應該像私人保險一樣:由病患支付醫療費用,再向健保署請領款項,健保署若認為不給付,則自己去跟病患說明,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醫院收不到錢~

就像現在的實支實付保險一樣,病人付費給醫院,再去向保險公司申請,保險公司審核要不要給。通過就付,不通過就是病人自己付。

而且無論古今中外,付錢的最大,決定是否付錢的就是老大~

「請款」本身就有著下對上的意思,如果是本來就該付的費用,何來的請求?同樣的,我們常用某筆款項「撥下來」,就是上對下,如果是該收的費用,那有什麼好上來下來的?

回歸保險的商業本質,就是保戶與保險公司的事。

聖旨診斷書

診斷書的故事永遠說不完。

有個氣血胸的病人出院,還是一直喊痛,追蹤的X光顯示沒有變化,因此我告知他疼痛是正常的,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好。

「那我的工作需要一直用力,這樣胸口很痛。」病人皺著眉頭跟我說。

「如果是勞力型的工作,確實需要休息一下。」

這時病人的媽媽突然開始跟病人小小聲說話,就真的是在我面前窸窸唆唆。

「沒關係,有什麼需求你就跟我講。」我大概已經猜到他要幹嘛,不過我想等他講。

「我可能沒辦法繼續做目前的工作,因為太痛了...」病人跟我說完,繼續跟他老媽窸窸唆唆。

「所以你需要我幫你寫『建議休養』對吧!可以,你要寫多久?」

病人跟他老媽沒有回答我,還是在窸窸唆唆,弄到我有點不耐煩了。

「你可以明確講你的訴求,合理的、合法的,我都盡量幫忙。」

「我媽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在診斷書上寫『建議我調到其他單位』?」

#診斷書是聖旨系列

2025年9月13日 星期六

學長學弟

不知道是醫界獨有的習慣,還是各行各業都有這樣的人。

我非常討厭被不熟的人稱呼「學弟」,我也不隨便叫人家「學弟」,即便對方年紀年資真的比我小。(無論是住院醫師或學生,很熟的連名帶姓叫,普通熟的我都是稱呼對方x醫師,只有完全不認識的,我才會稱呼學弟~)

醫界傳統上很重倫理,學校裡充滿著學長姊學弟妹,取決在誰先入學;入行之後當然也也有先後順序,晚進去的叫早進去的一聲學長很正常,學長稱呼後輩學弟也無可厚非。

但我認為這都應該是建立在真的有連結的情況下:例如對方真的是我的「學長姊」,無論是學校或工作中。

但就是有一些醫界的同業,他的年紀可能比我大,但我的成長中他們有任何的參與或貢獻,見面就叫我學弟,聽了就覺得不舒服。

有一次有個病人住院手術,來了個家屬也是醫師,見到我遞了一張名片,就說「學弟,請多幫忙!」。幫忙是一定幫,不過那聲學弟就是莫名其妙。

還有一次是在急診,一個外傷的病人已經處理得差不多要結帳回家,家屬把電話遞給我,說是醫師朋友想瞭解狀況,「我是xx醫院x主任,你應該算是我學弟吧~」

「我不認識你,所以不是你學弟。」

更別說還有自稱老師的:「我跟你們xx主任很熟,算起來也是你的老師輩了。」

「老師跟老爸一樣,不能亂認,你不是我的老師。」

2025年9月12日 星期五

做出回應

有些話,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

一個老先生在浴室跌倒,臉上有個傷口,做完檢查沒什麼事,只有臉上需要縫幾針,因此Peter Fu走進急診縫合室打算替他處理。

老:「醫生,你要好好處理喔!」

P:「嗯。」

老:「我的堂弟是xx醫院的院長。」

P:「喔。」

老:「還有我的老朋友是xx醫院的主任,跟你們院長也很熟。」

P:「好。」

老:「我要說的是,我每次的醫療需求都有受到最高規格的處理。」

P:「ok。」

老:「我們家全家都是受高等教育的,我妹妹是大學教授,我也是大學教授。」

Peter Fu拿起針線不想回話,連「嗯」都懶得「嗯」。

老:「我說我是大學教授。」

P:「大學教授一大堆,還好吧。」(沒忍住)

老:「當到教授很了不起耶!」

P:「我是覺得還好,我也是教授。」

有些話,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回應了~

2025年9月8日 星期一

時間刻痕

時間這東西,往前看的時候覺得遙遙無期,但走過一段路回頭看,已經好遠好遠了。

今天有一場院內的演講,講題是我過去從沒講過的,也可能只會有這一場,因為外人可能沒興趣也不瞭解:分享我接任外科部教育訓練工作的成果。

準備演講的過程,也審視了自己到底做了哪些事,才很驚訝地發現,原來我接任這個職務已經五年了!我接任第一年時招生的住院醫師,現在都已經是主治醫師...

很多事情,剛開始做的時候看不出效果,就好像在桌上磨擦一下而已,但是經年累月地磨,就會出現刻痕,一條再也抹不去的痕。

回頭想想...

我擔任科部的教學負責人,一下就是五年。

我經營網路寫作,一下就是十七年。

我開始實體文字創作,一下就是十五年。

我幫學生固定上影像課,一下就是十二年。

我入行當外科醫師,一下就是二十三年。

連當初無心插柳接下的線上教育直播,到本月也滿三年。

時間過得很快,很多刻痕就在歲月中一條一條地刻畫,直到無法磨滅...

2025年9月4日 星期四

投資計畫

彼得兔那天嚷嚷著要出去創業要賺大錢,Peter Fu跟史迪普聽了也不以為意,青少年有各種想法都很正常,我們年輕的時候也過。

「我覺得你們都不支持我!我是認真的。」彼得兔對於我們不打算聊這個話題,表達他的抗議。

「好!我認真聽。我願意當你的天使投資人,只要你講出可行的計畫,就可以得到我的資金浥注。」於是Peter Fu抬頭聽他說,然後他講了一堆什麼代購、電商,一聽就是很鬆散沒經過計畫的東西。

「你這樣不行啦!如果你要創業,就是要賺錢,你就必需說服投資人拿錢出來,那首先你的計畫必需是讓我覺得有機會賺錢的~不然像你現在說的東西漏洞百出,就算我投資你,一定也是血本無歸。」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彼得兔還是不死心。

「那不然這樣好了,我給你一個天使開局。我現在投資你十萬,然後你自己出去租房子找工作,看看能夠撐多久?」Peter Fu是很認真把它當一回事。

「才十萬?」

「不然咧?那你也可以嘗試地獄開局啊~假如你現在跟我們鬧翻離家出走,你會有多少錢?就算你把門口的現金都幹走(我們會在客廳玄關抽屜放一些現鈔跟硬幣,以備臨時需要現金支出的狀況),頂多一兩萬塊,而且你還因為鬧翻所以不能回家或跟我們聯絡~~」

「好吧!我再想想........」

邏輯錯置

外科急診來了兩個穿著師父的出家服的女士,其中一位陪另一位來看診。

師父A:「我的手被燙到,現在好痛!」(指的右手臂一個大約五十圓硬幣大小的紅印)

P:「被什麼燙到?」

師父B:「她趴在桌上睡覺,有一飛蟲停在她手上,我怕用手打會飛走,所以用電蚊拍~」

醫療很單純,開個止痛藥跟燙傷藥膏就行,但是Peter Fu越想越不對勁,短短三句話,有太多荒謬之處....

2025年9月2日 星期二

笑話對決

史迪普注意到一件事:任何人只要講了一個笑話,Peter Fu一定會不甘示弱追加一個笑話來對決~

昨天彼得水跟Peter Fu說了一個他在學校聽來的笑話。

有一天小明在電梯裡看到一個太太牽一條狗,他覺得狗狗很可愛,就問:「阿姨,我可以摸摸狗狗嗎?」

太太說:「叫姊姊!叫姊姊就讓你摸。」

結果小明蹲下來摸摸狗狗,然後跟狗狗說:「姊姊~」

其實這個笑話我聽過,不怎麼好笑,但是彼得水笑得很開心~

(Peter Fu老笑話時間)

Peter Fu跟彼得水說:「有一天小明去跟他的女朋友家拜訪,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女朋友的父母...」

彼得水:「然後呢?」

小明跟他女朋友,還有他女朋友的父母同一桌吃飯,餐桌底下還坐著他們家的狗狗阿福。

結果小明聊天聊得太開心,不小心放了個屁,他突然覺得很尷尬。

這時候小明女朋友的媽媽就跟地上的狗狗阿福說:「阿福~no,no!」

小明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媽媽以為屁是阿福放的~

沒多久他實在忍不住,又放了一個屁,這次他想真的完了。

結果媽媽又對阿福說:「不是跟你說no了嗎?」

小明又放下心,原來他們還是以為屁是狗狗阿福放的。

快要吃完的時候,小明又放了一個屁,這次的屁又臭又響,小明心想這次真的逃不了了。

結果女朋友媽媽就很大聲對阿福說:「第三次了!你再不走開,他就要大便在你頭上了!」

講完這個笑話之後,彼得水大笑~~

Peter Fu在笑話對決中贏得這回合。

一問再問

對於老人,我向來會盡最大的努力,講得慢、講得清楚,讓對方知道我的意思。

中年男子膽囊發炎,急性期治療過後疼痛改善,在門診追蹤的時候我告訴他:「目前只是把發炎治療好,但是造成發炎的原因是膽結石,三個月之後要開刀。」

病人的媽媽是老太太(沒錯,病人是中年男子,年紀比我還大,他媽媽是徹底的老人),問了我一次:「需要開刀喔?」

「對...上次住院...我們只是治療發炎,但是...膽結石還在...需要手術。」我講得超級慢,慢到跟財哥檳榔一樣慢。

「喔...好吧!」病人回答了一聲,然後起身準備離開診間。

「一定要開刀嗎?」老太太又問了我一次。

「最好...是...開刀...否則...沒多久...會再發作。」我還是講得很慢,不過既然對方問第二次,我大概感受到他們不想開刀。

「我知道了。」病人已經走出診間,老太太動作比較慢,他離開的時候跟我說他知道了。

「真的要開嗎?」在門口老太太又回頭問我一次。

「你...自己...決定...就好...身體是你兒子的...命...是你兒子的...」我話講得很慢,但是耐心用完了。

然後我請護理師把三個月之後的門診預約單拿回來。

有...緣...再...見.....

2025年8月29日 星期五

放感情

職業的份際。

與工作對象保持一定的距離,究竟是專業或是無情(甚至虛偽)?

服務業都強調要笑臉迎人,讓客人感覺舒服,然而這個笑容多半都是「職業笑容」,下班之後我們很難(也不需要)期待這個笑容持續,更別說延伸出的感情~

專業的演員可以一秒鐘變臉,攝影機開機前跟對方一句話都沒有,但導演一喊「開麥啦!」馬上可以在戲中愛得死去活來,導演喊「卡!」就馬上變臉(其實只是變回原本正常的情緒而已)。

有些人會入戲,甚至入戲太深,其實都是放了不必要的感情。

由於出書宣傳的緣故,我常參加各種廣播節目錄音,看過各式各樣的廣播主持人。當燈號顯示on air時,主持人會突然非常熱情「嘿~大家好,我們今天邀請到一位外科醫生...」接著就像多年老友一樣,話題源源不絕地聊我的工作、我的書,甚至是生活。

當on air燈號一滅,我可能還停留在剛才聊天的情緒中,想繼續剛才的話題時,主持人就冷冷地打斷「欸...現在是廣告時間,休息一下,我們等一下再講。」然後他可能就開始滑手機做自己的事,反而好像是我很熱情卻被潑冷水一樣~

On air燈號再次亮起,主持人瞬間「嘿~~歡迎回來,我們繼續跟傅醫師聊...」

情緒轉換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狀態。

以前我會有點受傷,或是覺得主持人很無情,後來才慢慢領悟,其實這是人家的專業。要和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熱情地聊天,那是需要本事的,聊天是他的工作,但我不是他的朋友。

醫療也是一樣,基於職責我必需盡力照顧每一個病人,但這不是因為感情所驅使,就是一份專業。我關心每個病人,是因為對自己工作的負責,但不能期待甚至要求我們是出於感情來做這件事。

所以有時候如果病人會抱怨我們「沒有愛心」的時候,我都會跟他說「愛心不會把你治好,專業才會」。

2025年8月21日 星期四

志工服務

彼得兔現在暑假中,有加入醫院的志工服務。在眾多志工單位中,他特別選急診,排班也排在週三,都是Peter Fu的值班日。

一個暑假他也來了不少次,從一開始什麼都要人教,到現在可以熟門熟路,連醫院一些特定區域的術與,他也馬上就知道是哪裡。

「我今天看到有一個OHCA的病人被送進一區。」「今天你們三區很忙,病人一直掛好...」(一區二區三區是我們急診的分區,一般民眾不會這樣講)

昨天Peter Fu值班日,一整天都在不停看會診、解釋病情、安排手術與執行手術。

晚上六點多還沒吃飯,我到急診來看另一個病人時,遇到穿著志工背心的彼得兔,我問他要不要幫他帶點什麼。

「幫我買一杯飲料好了。」

「好,那我先去吃飯,等一下幫你把飲料拿上來。」

結果我自己的晚餐吃不到兩口,就被緊急召喚去開刀了,一直到隔天清晨,我的忙碌就沒停止過,這杯飲料也成了無法兌現的承諾。

不過孩子很懂事,他知道我在忙,他知道病人需要我。

2025年8月17日 星期日

隨緣

基本上,「苦口婆心」這四個字,不存在我與病人的相處裡。

我做的任何醫療建議或處置,都是基於職責與專業,但是我從不覺得自己可以或是需要「勸」病人接受什麼。

以前或許有些傳說故事,某些老醫生會「苦口婆心」勸病人接受某些治療,我的原則永遠是「尊重」病人選擇。

有個腸穿孔的病人,一開始掛急診的時候肚子爆痛,打過止痛針之後緩解不少,因此當我向他說明「腸穿孔需要手術」時,被病人拒絕了。

「我想先用藥物治療看看。」

「你確定?腹膜炎不開刀會死喔!」

「沒關係,我想再等一下。」

「好。」

有個腳底被玻璃割破的病人,我讓他去打一針破傷風,護理師突然跟我說:「病人不想打針!」

「好。」

有個撞車之後安全氣囊爆開的病人,超音波看起來腹腔內有些積血,照常規應該做電腦斷層並且打顯影劑,確定內出血部位與嚴重度。

護理師把同意書給病人簽名的時候,病人拒絕了。

護理師:「病人對顯影劑跟幅射線有疑慮,他不想做電腦斷層!」

「好。」

後果我只會講一次,不想接受建議,我完全沒問題,「好。」

檢查的意義

我雖然不是急診科醫師,但是也在急診工作了很多年,一直記得一位急診前輩很感慨的一句話:「我們在醫院上班,到底是幫病人看病,還是幫病人的健康背書?」

那是很多年前的往事,有個腹痛的中年人來掛急診,初步的檢查沒有緊急問題,所以前輩讓病人出院。幾週後病人腹痛還是沒好,去另一家醫院看診,做檢查發現是胃癌,因此回來告這位前輩誤診。

「肚子痛的原因有幾十種幾百種,我怎麼可能在幾分鐘內看出他有癌症?病人看過我,難道之後就不能有其他病嗎?有其他病就是我誤診嗎?」有一次與家屬開協調會之後,雙方仍然沒有交集,那天他其實還要在急診上班,中間請同事幫忙頂一個小時去開會,回急診後他遇到我,很痛苦的跟我說。

前幾天有個學生打籃球發生撞擊,眼鏡破掉把臉給劃傷,我們把傷口處理好之後就讓他回家了。

兩小時候學生的媽媽帶他回來:「他爸爸說應該回來急診做一些檢查。」

「做什麼檢查?」他們走到我的位子前面,我看了一下年輕人,正常走來走去。

「不知道啊~你是醫生。」媽媽又把球丟給我。

「那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好像...還好。」病人自己轉了一圈,又把兩手舉高。

「你如果可以告訴我哪裡痛還是哪邊不舒服,我當然可以幫你檢查。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裡不舒服,我怎麼知道要幫你做什麼檢查?」

我來醫院上班,是幫病人看病,不是幫他的健康背書。

2025年8月11日 星期一

群嘲

沒有同理心的三個人。

那天Peter Fu在健身房跑跑步機,跑到一半一隻耳朵的耳機掉了,於是Peter Fu很直覺地往地上找,卻忘記跑步機還在動,然後因為找耳機所以腳步停下來...

接下來就是Peter Fu被甩下跑步機跌在地上,左邊的膝蓋就擦傷了。

拍拍膝蓋雖然有點痛,不過傷口不深,所以我找到耳機戴上,然後要繼續跑。但是我沒有先把跑步機關掉,想說直接跳上去繼續跑,結果被甩下來第二次,這次右邊的膝蓋擦傷~

兩腳一起受傷爆痛,我只好中斷運動。

我把這件事告訴史迪普、彼得兔和彼得水,一開始史迪普很關心:「天啊~你還好嗎?有沒有摔到臉?」

「沒有,只有膝蓋而已。」

知道只有輕傷之後,三個人就開啟了訕笑模式:「你怎麼會覺得自己的速度,可以跳上跑步機繼續跑?」「你被甩下來的時候,有被健身房其他人嘲笑嗎?」

彼得兔:「怎麼會有人笨成這樣?」

Peter Fu:「請注意一下你跟你老爸說話的態度。」

#我沒事破皮而已 #跳回跑步機真的很蠢嗎

2025年8月8日 星期五

持續

我很常值班開刀一整夜,護理人員三班換,Peter Fu沒有換。

前幾天值班也是,下午四點白天護理師下班,跟我說掰掰。小夜我繼續開,大夜我繼續開,最後一台刀開完剛好隔天早上七點多。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手術更衣室,接下來要去參加晨會還有查房,剛好白班護理師來上班。

我們在門口打了招呼,護理師問我:「你從昨天忙到現在喔?」

「嗯...從我R1(住院醫師第一年)忙到現在~」

2025年8月7日 星期四

GPT效應

之前寫過一篇文章,談病人會拿著問ChatGPT得到的答案來問我,坦白說我不喜歡這樣。

不知道是否是演算法的關係,類似的文章開始出現在我的社群網頁,有其他醫師同業類似的抱怨、律師也有,也有民眾發表他拿GPT的內容跟醫師討論,結果被罵~~

底下留言正反都有,也沒什麼好深究或吵架的。

不過我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因為醫師(律師)怕被 AI取代失業,所以不能接受病人用 AI內容來要求或質疑~

這篇我想談一個字,叫做「責任」。

基本上,我絕對相信ChatGPT在資料整理與分析上比我厲害,畢竟我的腦子就那麼一點大,很多書都是幾年前讀的,怎麼可能比的上AI幾秒鐘內搜尋全球資料的出的結果。現在是AI還不會開刀,我想過一段時間,可能連手術都有可能會被AI執行,精準、不會失誤、不會疲累...

醫師與GPT的差別不在能力,而在於責任。

當病人跟我說「我的鄰居說...」「我的三嬸婆說...」「Google上面說...」「xx論壇的網友說...」的時候,其實跟拿著手機「可是GPT說...」意思是一樣的,都是用第三方的意見來與醫師討論。

那我在反感什麼呢?

網友、鄰居、Google,乃至GPT都不用對病人負責,可是醫師要。

民眾可以拿著GPT建議的菜單去餐廳點菜,反正不好吃也是自己吃掉,要怪就去怪GPT建議不好;但當民眾用GPT的建議來要求醫師做什麼或不做什麼,責任是醫師在承擔。

身為一個醫師,我必需替每一個醫療決定負責,做了某個手術,需要承擔成敗;排了某項檢查,需要承擔檢查帶來的副作用風險,甚至是健保核刪...

GPT可以儘管提出其基於大數據分析後的建議,相當完美且周詳,但卻不需要對這些建議的風險與費用負責;相反的卻要醫師來執行與負責,我想應該沒有人會開心。

舉個例子,某次有個病人來我門診,跟我說了一些腸胃道的症狀,然後問我:「我有沒有可能是胃癌?」

我當然不可能單憑症狀就告訴他有或沒有,只是相關的檢查檢驗有一定的順序與適應症,在我還沒說完的時候,病人就拿出手機,列出GPT建議做的事,其中不乏侵入性檢查甚或是高單價的檢查~

請不要怪我玻璃心,我請他拿這份報表去健檢中心了....

2025年8月3日 星期日

問診

假日的下午很多人出去運動,當然就會有人受傷。

急診來了一個身上一堆擦傷的病人,還穿著棒球裝,然後手摀著眼睛。

Peter Fu上前問診,瞭解發生什麼事。

病:「我們剛才在打球,我是捕手,結果隊方衝本壘的時候是滑壘,我用身體去防守他,就被撞飛踢到眼睛。」

P:「那有守住嗎?」

病:「你不是應該問我哪邊受傷嗎?」

確認呼吸

有一次Peter Fu值班整夜都沒睡,隔天一樣上班到下午才回家,晚餐吃完Peter Fu就支持不住在沙發上睡著了。

那天晚上史迪普有事出門比較晚回來,回家後看到Peter Fu睡得很熟,所以也沒把我叫醒。

一直到了正常該進臥室的睡覺時間,史迪普才搖搖我:「該回房間睡了。」

隔天Peter Fu問史迪普:「你看我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難道不會想要確認一下我有沒有事嗎?如果照你回家之後,又過了幾小時才叫我,說不定我都斷氣很久了還沒發現~~」

史:「你知不知道你打呼超...大...聲?呼聲那麼大就是告訴全世界你沒斷氣。」

P:「.............」

2025年7月31日 星期四

外觀形象

昨天值班,接到急診會診去看一個病人。

我所服務的機構,會診機制除了打電話通知之外,手機會同步收到簡訊,因此通常我走到急診的時候,都是看手機簡訊內容叫病患的名字。

昨晚我剛走進急診,就被一對夫婦攔住:「你是外科醫生嗎?」

「嗯...我是。」可是我很疑惑為什麼他知道我是。

「我等你很久了。」

「請問你叫做什麼名字?」我看了手機簡訊的病患姓名,與眼前這個病人並不一樣。

「阿姨,他不是來看你的啦!外科醫生有很多,他不是這一科的!」急診護理師趕緊跑來澄清,這個病人的會診科別,不是我所屬的專科。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外科醫師?」我忍不住問他。

「又高又帥,當然是外科醫師啊!」

好的,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2025年7月27日 星期日

底氣

我常覺得行醫很像玩遊戲,隨著時間過去旅程經驗值增加,各種能力就會獲得升級。

很多能力都必須靠時間來換,年輕的時候就是學不來,資深一點自然而然就具備了。不只是知識或技術,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與底氣。

十多年前我在台中剛當主治醫師的時候,我的直屬長官是副院長,後來他因為個人生涯規劃離職,所以最後幾次門診讓我幫他代診。

副院長自然是副院長,就是當地名醫,所以很多病人慕他之名來掛號,也有很多長期追蹤的老病人。

病人一進來看到不是副院長,而是一個年輕主治醫師,臉馬上就垮下來了~

跟他說明副院長回台北了,把病人轉給我,病人很不客氣地說:「我就是專程來給副院長看的!」或是直接問「你會看嗎?」

要不就是用很酸的語氣說:「那你如果會看的話,就給你看吧!」

我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麼回答病人的問題,只記得那幾次的代診,是我行醫生涯中排名前幾名不開心的經驗。

前幾天有個同事臨時有事,請我幫他代班一次門診。

我當然可以理解,病人想要給自己的原主治醫師看診,或是發現是其他醫師代班時的失望。坦白說,我也只是臨危受命,病人不想給我看,我還不想看咧~

也是有病人露出猶豫與不太開心的表情。

「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離開,下週再來,我可以幫你退掛號;一個是就讓我幫你看,你自己斟酌。」

「我知道你不想給我看,其實我也不想看,我純粹是基於道義幫同事忙而已。」

我跟病人講的也是肺腑之言,今時今日,我也不必委屈病人或委屈自己。

最後病人還是給我看了(其實也不過是胃潰瘍術後追蹤而已),病人的兒子跟他說「來都來了」....

2025年7月24日 星期四

瘋狂世界

有一天早上史迪普開車載Peter Fu跟彼得兔。Peter Fu跟史迪普要去醫院上班,彼得兔要在中途下車搭捷運。

大清早的上班時間,馬路上車非常多,捷運站又在馬路的另一邊。史迪普很為難要如何快速靠邊,讓彼得兔下車,以免擋到後車,然後還得快速切換回內線,準備接下來左轉。

P:「不然我們就直接開內線,讓他從左邊下車,跳到中間分隔島上,這樣我們就不用靠邊了~」

史:「不要亂講啦!車子一直在前進耶,而且內線怎麼可能放人下車?」

P:「那就慢慢減速,不用到完全停下來,只要速度慢一點,他就可以跳下去,頂多往前翻滾幾圈就可以安全著陸。」

兔:「好耶~這樣比較快!」

史:「你們要不要聽聽你們在講什麼?為什麼我必需跟兩個白癡講話?」

P:「欸,這不一定喔!如果有一個人,覺得全世界都是白癡,只有自己最聰明的時候,說不定自己才是瘋狂的那一個~」

史:「那你跳。」


人情義理

讓我們來弄清楚「歡迎」和「邀請」的不同。

幾個月前我接到一封信,是某個雜誌主編親自寫信跟我「邀稿」,表示有一個專欄很適合我的文章,希望我能投一篇稿子給他們。

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對方要的主題我也有很多素材可以寫,所以我很爽快地答應了,雙方也講定最後交稿時間。

中間我雖然很忙,但是仍努力在期限前把稿子交出。

點選「確認送出」那一刻,我鬆了一口氣,雖然寫作不難,但它就是一件事,在有交稿期限的狀況下,我還是在有點壓力之中把它完成。

後續我根本忘了這回事,反正每天都有文章要寫,論文、網誌、報社專欄、小說、劇本...

今天收到一封信:「閣下文章經審查未予通過,建議修改後重新投稿」。

這件事讓我整個氣炸,直接請教對方「是你主動跟我邀稿,還把我退稿,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雜誌主管打電話,跟我說明「只是請人幫忙審稿是否有錯字之類,不影響刊登」~

我告訴對方:「沒關係,那就不用刊登了,我的東西不夠好。」

在我的認知裡,『邀稿』跟『歡迎投稿』是不一樣的。很多期刊(無論學術或非學術)常會發出信件邀請投稿,我收到的時候會評估自己的時間與文章品質,來決定是否投稿,也可以接受可能被退稿的事實。

可是「主編來信邀稿」,我認為是完全不同的狀況。對方提出邀請,我答應了,雙方協議就成立:我有義務如期交稿,對方有義務刊登。

豈有前面拜託我惠賜一篇稿子,後面說審查不過退稿之理?

其實那本期刊我聽都沒聽過,文章刊在上面我也很懷疑有沒有人看,如果我真的希望文章被人看到,有太多的平台可以讓我發表。

今天的狀況就彷彿被求婚,然後我答應之後,對方才說考慮之後不結婚了....

2025年7月22日 星期二

休養時間

可能有一件事要弄清楚:病人因為某個疾病或某個外傷,因此需要休養(可能是工作請假、可能是保險理賠、可能是訴訟賠償),基本上休養天數,是由醫師來決定的。

無論是否合理(其實身為醫師,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合理,病人要休養多久關我什麼事),但是沒辦法,診斷書要醫師開,因此醫師要負責,因此醫師可以做決定。

今天病人來門診開診斷書,手上有個傷口當時縫了幾針,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幫我寫休養兩週,因為那時候我請了兩週在家休養。」

「傷口癒合不用休那麼久。」

「那怎麼辦?我假都請了,人資要我提供診斷書。」

「換醫生或是換工作。」

事後諸葛

很多時候,病患與家屬會有的不滿(甚至興訟提告),都是抱怨「沒有及早檢查出xx疾病」、「延誤診斷」、「診斷錯誤,誤診」...

我相信一定有這樣的案例,醫療絕對不是完全不會出錯。不過這篇文章不討論個案,我想談一個「病家很常拿來做為指控誤診的理由」。

病人可能因為某個症狀就醫,然而卻沒檢查出某個疾病,可能是後來病情惡化、或是到了另一家醫療院所,才被發現是某個疾病,因此指責一開始診治的醫師誤診。

聽起來滿有道理的,我知道我的讀者當中也不少民眾,我相信認同上述邏輯的一定不少,又或者說在那個憤怒的當下,直覺就是覺得自己的病情被擔誤了~

舉個常見的例子,我們在急診常遇到撞到頭的病人,要不要做檢查,常是醫師與病人意見不同的地方。病人很擔心想做檢查,醫師則依據當時的臨床症狀、現行醫療指引,甚至是所屬機構的醫療量能,來決定是否安排檢查。

現在的醫師都很怕被告,所以如果被判定「不需要做檢查」,一定是症狀完全不符合檢查條件(例如只有一點頭痛頭暈~)、目前的國際處理標準都只是建議觀察,或是這家醫院沒有電腦斷層。(有些醫師會跟病人說,要做檢查請去大醫院~)

問題來了,即便如此,還是有極低機率的狀況,可能有潛在或是遲發腦出血,一旦遇上這種極端案例,家屬回頭指責醫師「沒做檢查,所以誤診」,這到底有沒有道理?

更別說現在還有病人拿著用Google或GPT查「腦出血該如何診斷」,用裡頭列出的一大串檢查來質疑醫師為什麼當時沒有提供?

這不只是事後諸葛,而且是倒果為因。

以醫療診斷來說,醫師需要先考慮的永遠是「最常見」、「最可能」與「最致命」。

例如病人主訴胸痛,醫師第一個要排除的一定是心肌梗塞,因為心肌梗塞會死;例如病人主訴咳嗽有痰,通常會往最常見最可能的呼吸道感染(感冒)先去評估。

當然你說咳嗽有痰,有沒有可能是癌症?當然可能,但在那個當下到底是先考慮感冒還是考慮癌症,如果上網路查資料,得到「肺癌的表現可能是咳嗽有痰,應該做電腦斷層來檢查」的結果時,難道每一個咳嗽有痰的病人,都必須做電腦斷層來排除癌症?

想像一下你在牌桌上打牌,「知道對手底牌」的狀況與「不知道對手底牌」時,出牌策略一定不一樣。

不知道對手底牌時,你只能憑桌上的牌面、對手的表情與自身的經驗,一張一張打出有勝算的牌。

但如果知道對手底牌是方塊二,無論牌面有多大,表現得再有自信,那我們出牌一定是一路跟到底;反過來說,當知道對手底牌是同花順時,無論自己的牌有多好,應該是蓋牌認輸...

當病人用後來的診斷,去問Google或GPT「xx病該做哪些檢查時」,網路給出的答案就是建立在已經知道底牌狀況下的策略。

其實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寫這篇,可能是看了太多網路上病人對醫療的抱怨,拿著GPT查出的東西來質疑,連帶讓我心情不好。

我不確定能不能讓需要聽懂的人聽懂,不過我覺得這該講。

2025年7月17日 星期四

有話直說

「你直接跟我說你的訴求,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這是我在診間很常跟病人說的一句話,與其拐彎抹角扭扭捏捏,明白跟我說就好了。

有個病人撞到胸口,急診的X光顯示斷了一根肋骨,一週後來我的門診。

病:「我到現在還是很痛。」

P:「會痛一陣子,我再開藥給你吃。」

病:「那我這樣可以上班嗎?」

P:「能不能上班,是看你的工作型態與對疼痛的耐受度,所以你可以自己決定。」(我其實已經聽出端倪)

病:「那你覺得我需要休息嗎?」

P:「你直接跟我說你的訴求,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

病:「你可不可以幫我開一張診斷書,說建議休養幾天...」

直說就好。

另一個老人被車撞,輕度肝臟撕裂傷,沒有手術,單純住院觀察幾天,然後沒事出院。

回診時家屬推著病人進來,第一句話就告訴我:「阿罵精神很差,現在都站不起來。」

P:「需要一點時間,慢慢會好。」

家:「我們家人都要上班,阿罵在家沒有人顧。」

P:「你直接跟我說你的訴求,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大家看到這邊,應該都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事了吧~)

家:「我們想要申請外勞。」(拿出巴氏量表)

為什麼不直說呢?

自費品項

現在的自費藥品與自費醫材很多。

在談這個話題之前,我先講三個前提,讀者中有醫療業也有一般民眾,我相信有人認同有人反對,但這是我的看法,接下來要講的事,也是建立在這三個前提上。

1.自費醫材不是壞東西,基本上能合法上市,一定是通過重重成效與副作用試驗,證實對病人有幫助的東西。
2.建議病人使用自費品項,不等於要賺錢。
3.要不要讓病人使用自費品項,與道德無關。建議使用的醫師不一定無良,只讓病人使用健保品,也不一定就多高尚。

我的手術會給病人自費商品的「選項」,既然是「選項」,就是「可用可不用」。

有些手術的本質是為了「生活品質改善」,例如變得更美、身體更舒服,那當然得花點錢,因為那是健康之外額外的東西。

在我們這種救急救命的專科,本來就不該存在「不自費就不開刀(治療)」的問題,所以無論病人使用健保品還是自費品,該開的就會開。

但不能否認,健保給付的就是最基本的需求,但若希望有好一點的照護品質,確實不少自費品很不錯。例如搭飛機一樣,如果標準只放在「抵達目的地」,那最便宜的經濟艙就行,但若想要睡舒服一點、餐點好一點、行李多一點...那就加價購。

所以我從來不覺得「讓病人有自費品項的選擇」有什麼問題,但我永遠會講在前頭:「這些自費品你有權利決定要不要用。」

病人有時候會很茫然,問我是否需要。我也都很誠實地說:「沒有自費商品,我們照樣開刀。」

但這句話不等於不需要自費品項。

在我受訓的時期,血管就是一條一條分離,外科醫師的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綁線,把血管綁緊結紮,所以即便不用現在的主流超音波刀來止血,我們的技術還是可以克服。

以往腸道的封閉與接合,都是外科醫師一針一線手縫,這在我執業這些年早已做過幾千幾百次,所以即便不用現在主流的自動吻合釘,手術技術依然可以克服。

但不能否認,超音波刀、吻合釘,甚至是各種強效的止血產品,都是科技進步的成果,它們提供的速度與品質遠超過手工土法煉鋼...

一片上萬的止血紗布,跟傳統不到一塊錢的白紗布,哪一個效果好?這應該不用多問。

病人有權利得到告知與選擇,當然也有權利選擇用或不用。為了讓病人自費而自費當然不對,但是主觀上想用技術來幫病人省錢,某種程度也是外科醫師的自我意識。

科技在進步,即便駕駛技術再好、不需要任何輔助駕駛系統的車手,不必要也不應該抗拒新科技例如倒車雷達、停車輔助、自動駕駛等等...

每回當我向病人說明完自費「選項」後,都會特別在醫囑上註明「自費項目,病患可自行決定全部使用、部份使用或全部不使用」~

有時候護理師會打給我,跟我說家屬對某個自費商品有疑慮,我的回答都是:「那就不要用沒關係。」

2025年7月12日 星期六

不能忍受

 隨著工作越多年,對奧爛垃圾事的容忍度越來越高,反正不合理的就堅定拒絕就對了。

不過話雖如此,還是有些情形非常不能忍受,就是「順便一下」~


有個單純闌尾炎的老伯,在急診安排手術時就先言明:「沒有意外的話,術後一天或兩天出院。」


開完刀隔天病人已經開始進食,也沒有發燒,因此我告知可以出院,病人的太太卻不願意:「可以讓他多住幾天嗎?我在找安養中心,等到找到之後就出院。」


「他只是開個闌尾炎,傷口又不大,為什麼要去安養中心?」我很不理解家屬的要求。


「他中風很久了,行動不太方便,我一個人照顧不了。」


「這應該是老問題吧!應該在闌尾炎之前就是如此。」


「是啦!但是我想說既然都住院了,那就讓我多住幾天,順便把安養中心的事辦好。」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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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婦人手被門夾到,在急診照了X光沒事,於是住院醫師開藥給他回家吃與擦。


「幫我排個電腦斷層好嗎?」病人跟住院醫師說。


「我本身是癌症病人,上星期應該回診做檢查追蹤,可是我出國錯過了,下次去門診又要排很久,你看一下我的舊病歷,然後順便幫我排一下檢查。」


住院醫師不知道怎麼辦,走回來問我。


「不行,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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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新的不能忍受,不是拿著Google查到的資訊來問我的病人,而是開口就是「GPT說…」


#徵求各種不能忍受

輕度外傷

 急診來了一個國中女生,爸爸說他兩天前在浴室撞到頭,今天早上有點頭暈。

這是很常見的急診主訴,基本上意識清醒、活動力正常、受傷超過一天,通常都沒什麼事,說明一下讓病人與家屬安心就行。


於是我讓病人轉一圈,兩手舉高,然後問他:「九八七十二,九九多少?」


「八十一。」


「再觀察就好,年輕人還可以背九九乘法表,不用太擔心。」我跟家長說明後,他們放心地離開。


回家之後我跟家人們說這件事,立刻受到彼得兔的抗議:「馬麻,你看!他每次也都是這樣敷衍我!」


史迪普:「什麼意思?」


彼得兔:「我每次撞到頭很痛,跟爸爸講,他就叫我背九九乘法表!」

習慣用語

病情解釋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尤其是緊急手術,病人有死亡風險的時候。


那天值班,有一個腸穿孔的病人要開刀,我跟他的兒子說明這是緊急手術,而且腹膜炎不是小病,有可能會死亡。


P:「這個情形很嚴重,你瞭解我的說明嗎?」


兒:「我知道,就是要馬上開刀,不然會奧子~」


(我當然聽得懂「奧子」是什麼意思,不過我覺得可能是個人習慣用語,所以沒有多說什麼。)


P:「你如果同意的話,我會盡快安排手術,我建議你也通知其他家屬,如果想要瞭解病情也可以過來醫院。」


我開始在電腦前面處理手術同意書、住院單等文件,病人的兒子在我後面打電話:「欸!哥,快點來醫院啦!醫生說老爸快要芭比 Q了~~」


明明就是很嚴重的事,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特別有喜感。


2025年7月8日 星期二

同業說法

在醫學中心工作,經常有病人從其他醫院過來,有些是病患主動轉診,有些是被建議轉診。

病人常會轉述自身在前一家醫院就診的經驗,我的原則是只看「客觀的影像或檢查結果」,病人說的話常帶有一些主觀的抱怨或不信任,我都只是聽一聽。

如果是帶著影像來急診或是我的診間,那我就幫他看一下影像,再決定要怎麼做。至於轉述前一位醫師說「請你去大醫院做這個做這個」,我也是依照自己的標準。

更別說很多病人會跟我抱怨前一家醫院誤診、很爛、不可靠...這些情緒性的描述,我的回答就是「好」。就算聽起來好像真的有點問題(姑且不論病人是否加油添醋),或是直接問我前一家醫院的處理是不是有問題,我的回答一定是「我沒辦法回答前面醫師的決定,我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反正我不評論前手醫師的決定與做法。

一方面是不給同業找麻煩,另一方面或許我的判斷也未必正確,每個醫師有他自己的專業判斷與病情解釋邏輯。

前陣子有個病人右上腹劇痛,先到前一家醫院做了電腦斷層,然後帶了電腦斷層影像來找我。我看完之後判斷是單純的急性膽囊炎,快點開刀把它處理掉就好。

病:「可是前一家醫院的醫師建議我不要開刀。」

P:「為什麼?」

病:「他說這邊有一塊怪怪的,應該要再多做一點檢查。」

我仔細看了一下病人指的一個黑點,看起來只是發炎膽囊的一部份:「應該還好,我沒發現什麼異常,而且你現在的症狀很明顯,快點治療比較好,假設,我是說假設,真有什麼問題的話,切下來化驗自然會知道結果。」

病:「不用再多做什麼檢查嗎?」

P:「我是覺得不用,或是你可以回前一家醫院,請原本幫你看診的醫師繼續處理。」

病:「倒也不是啦!只是為什麼前一個醫師會這樣說?」

P:「每個人的判斷不一定相同,我沒辦法替他回答。」

最後他還是同意讓我手術,也很順利完成手術,開完他就不痛了,後續的病理報告也證實只是單純發炎。結果病人來門診拆線的時候問我:「我那天有回去前一家醫院看,那位醫師要我問你,開刀的時候有沒有刮乾淨一點?」

另一個例子我就忍不住想多講幾句~

有個病人帶著光碟來我的門診,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找我幫他開刀,通常這類病患不外乎膽囊、疝氣,或是腫瘤。

我把光碟打開發現有兩筆電腦斷層,時間差了約兩週,第一筆是急性闌尾炎,不過看起來腹腔內很髒,應該是已經發炎到破掉了。第二筆是開過刀再追蹤的,腹腔內有些殘餘的發炎組織,不過看起來在改善中。

P:「已經開完刀了?」

病:「對,可是傷口一直沒有好」,說著他掀起衣服,肚子的傷口有一個約一公分的小洞還沒癒合。

P:「這個很常見啦!畢竟一開始感染得很厲害,傷口有些發炎很正常。」

這類病人不算少,我自己也偶爾會遇到,病人對傷口癒合不良失去耐心也屬正常,我只是不理解要來找我開刀要開什麼。

病:「我們有去找過另一位醫師,他跟我說傷口一直沒有好,一定是裡面沒開好,說不定有紗布沒有拿出來,要我們來大醫院看。」

文章寫到這裡,我不知道怎麼講下去,我也不理解第二家醫院的同業,何以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替第一家醫院開刀的醫師,做如此可能造成糾紛的臆測,也不理解他要病人再去第三家醫院(我)尋求答案的目的。

我還是要求自己尊重同業講的每一句話。

2025年7月5日 星期六

疼痛評估

我一直覺得醫療既然是一門科學,那就應該用「客觀的量化標準」來做評估:例如民眾會主訴「身體熱熱的,人燒燒的~」,那醫療面應該用體溫來當做客觀標準評估是否真發燒。

疼痛評估中有一個「疼痛指數」,是讓病人替自己的疼痛打分數:如果最痛是十分,最不痛是一分,那你現在是幾分?

這超主觀的~~有的人就是很怕痛,一點傷口就說是十分...

很多年前我當實習醫師的時候就吃過這種虧,某天護理站跟我說有個病人頭痛,讓我去評估。

我當時心想,頭痛最可怕的是腦壓上升,腦壓上升的典型症狀是「爆炸性頭痛」,所以我就很緊張地跑去看病人:他是坐在床上皺著眉頭說自己頭很痛。

P:「請問你的頭很痛嗎?有多痛?」

病:「超痛!」

P:「有覺得頭快爆炸的痛嗎?」

病:「有,快爆炸了!」

Peter Fu一聽可不得了,爆炸性頭痛可不是腦壓上升嗎?很緊張地立刻通報學長,詢問要不要做個腦部檢查什麼的。

結果學長來看了之後,開一顆普拿疼給病人就結束。

Peter Fu很疑惑這個處置,學長跟我說:「他是一個腳斷掉開刀的病人,明天就要出院了,有什麼理由會突然腦壓上升?」

P:「可是他跟我說他的頭快爆炸了.....」

學長:「我被你叫來看這個病人,我的頭也快爆炸了~~」

前陣子擔任學員技術考的考官,有一題是問診,病人說他肚子痛。

學員很仔細地問了疼痛的位置、性質與特徵後,問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此生最痛的情況是十分的話,那現在的痛你給幾分?」

一時間在旁邊觀察的Peter Fu愣了一下,我一生最痛的應該是當年祖父祖母的過世,那現在的肚子痛應該不到0.1分吧~~

2025年7月3日 星期四

獲得幫助

我一直很感恩,一路走來受到很多人的幫助。

除了前輩、師長、長官的提攜之外,同僚們的支援更是令人感動。

這幾年和直播平台合作,把我最喜歡的醫學教育,在網路上推展出去。只是過往都是我自己找題目講,可能是醫學研究、可能是外傷處置、可能是資料庫分析,總是有講完的一天。

未來讓節目更豐富,也開始試者拓展不同領域,邀請各專科的專家來分享經驗。

「邀請演講」這種事很吃關係與人脈,大部份的大師都很忙,願意出面演講通常不是為了演講費,而真的是給聽眾或給邀請者面子。

每回新的節目企劃開始前,我就必需針對當日講題構思有哪位適合的講者,然後發出邀請。

很幸運地,通常邀約都得到正面回應。

今晚的直播我們獲得史無前例的成功,在週四上班日的晚餐時間,而且是純醫學專業沒有任何娛樂效果的線上節目,最高觀看人數在結束前達到接近300人!

演講的主題是肋骨手術,我想到的首選主講人就是我的同事,無論是臨床經驗還是研究論文發表,始終保持著國內領先的專家。當節目企劃詢問我有沒有適合人選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好,然後打通電話,馬上獲得兩位專家的首肯。

於是有了今晚的節目。

我一直很感恩,總是在需要幫忙時,有人伸出援手。

另一個我這些年花不少時間經營的,是我所屬工作機構的外科教育。每一回我想舉辦某個工作坊或課程,也都能得到各科部同事的支持,總是讓我能夠打幾通電話、發幾個簡訊,就能快速地把人、時、地、物給敲定。

當然偶爾也是會吃閉門羹,不過算了...

本來就沒任何人有幫助我的義務,我感恩每個幫助我的人,也祝福每個很忙沒時間幫忙的朋友。

謝謝你們對我的幫助,無論是對傅醫師,還是對Peter Fu。

2025年6月27日 星期五

旅行天平

舊地重遊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世界很大,理論上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應該把握每次旅行,去不同的地方看看。

不過我倒是很常同一個地方去很多次。(這裡的地方不包括日本,我總覺得日本不太一樣,去日本不太像旅行,只是去另一個熟悉的地方過生活~)

這回來紐約已經是第五次,結婚前一次、渡蜜月一次(至於為什麼來紐約渡蜜月,那是另一個故事)、某年帶Peter爸來觀光一次、去美國進修期間來過一次,這次是全家來暑假旅行。

所以知名景點,我就是走走看看,跟孩子們介紹一下,幫他們拍拍照,我可能就買點東西,找些有興趣的餐廳。

雖然說城市一樣景點一樣,但旅伴不同,心境與角色也不同。之前提過很多次的,家庭旅行對我的目的不在於哪個地方多好玩,而是與家人的相處,還有珍惜彼此的陪伴共同回憶。

放大一點來說,我幾乎不會有屬於自己的旅行。

這不是抱怨,而是陳述一個中年男子在事業與家庭的天平上,能達到最大的平衡。

我的旅行常是公務行程(演講或開會)搭配的一點小觀光,或是適合一家四口的家庭旅遊。旅行期間的空檔,我幾乎也都是打開電腦處理論文、寫作,或是醫院事務。(台北紐約有12小時時差,現在七點多我剛起床,就開始回覆我睡覺期間,台灣傳過來超過一百則的訊息與信件)。

年輕時候那種放假第一天就消失,收假最後一天才出現,半個月休假可以什麼都不管,這種事對今時今日的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事;同樣的,旅行既然不是一個人的事,那地點自然就必須顧慮家人感受、以及全家一起行動的可行性。(旅費也是重點,四個人的旅費是一個人的五六倍~不是只有機票住宿x4而已,我相信有人懂的。)

以2025年來說,今年才半年我走了不少地方:一月全家旅遊來東京,四月上帶史迪普來東京,四月中來德國開會,六月連續馬來西亞、韓國演講,現在在美國。

東京和美國不用說了,德國也來過N次,東馬與韓國雖然第一次來,但都是以公務為主。

所以去哪裡對我來說都還好,一來再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在工作與家庭中找到平衡,還能有些旅行的感覺,對於這個身兼多重角色的中年男子來說,就已經是最完美的安排。

昨晚帶孩子去吃了一家我在台灣就安排好的餐廳,連續多年都被選為紐約的有名漢堡店。孩子們吃得開心極了,受到彼得水的大大稱讚:「你怎麼知道這家店的?」

「我以前來過。」

「以前?」

「對,21年前。」



2025年6月26日 星期四

理性客觀

人往往需要的不是意見,而是支持。

當有人詢問你問題的時候,而這個問題沒有客觀標準,只有主觀感受時,你會根據事實給出客觀建議,還是依照發問者的主觀想法回答?

我偏向後者。

因為我常覺得,很多事情問問題的人不是不知道要怎麼做,來問我也不是問我「要怎麼做」,而是心中早有決定,而希望我的答案「跟他想的一樣」~

很多年前常有人來問我感情問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都來問我,我看起來像是很會回答嗎?),我的建議通常是「勸合不勸離」,舉凡老公外遇、女友劈腿、公主病媽寶等等...我都是說「再想想,再努力一下」。

通常當我做出建議的時候,對方都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大家都叫我分手,為什麼只有你說不要分?」

「因為我知道你不想分。」

「為什麼你知道?」

「對方做了這麼糟糕的事,客觀來說早就達到分手條件了,但你卻會感到難過不知該怎麼做,就是因為不想分啊~那還不如想想怎麼補救。」

我覺得和主觀感受有關的事,所謂的「當頭棒喝」「醍醐灌頂」是不存在的~

史迪普是很客觀理性的人,任何狀況他都能冷靜做出最適當或最正確的建議。

昨天是家庭購物日,彼得兔很想買墨鏡,但他在一支塑膠運動款與金屬造型款之間無法決定。他去問史迪普(史迪普是全家的造型顧問),史迪普的建議是買運動型墨鏡,理由是金屬框顯得老氣、打球運動容易壞,而且他覺得運動款比較帥。

彼得兔接受了媽媽的建議。

可是他後來又駐足在金屬框的專櫃前試了好幾次,然後一直自言自語:「其實金屬這支很帥對不對?」「我通常打球都不戴眼鏡的,所以金屬框應該也不會壞。」「那支運動款沒有折扣,比這支金屬的貴。」

後來我們決定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他也自己考慮一下。當中他又去問了媽媽一次,建議還是一樣,於是我們走回運動款墨鏡專賣店要結帳。

「我們去買金屬框那支吧!你喜歡哪個買哪個,我們給的都只是建議而已,要買要戴的人是你,如果你買了一支自己沒有很喜歡的,回去會有遺憾,然後最後不戴,那才是浪費錢。」在門口我突然建議彼得兔。

「真的嗎?」

然後我們就轉向另一家了~

他再試戴一次,我跟他說:「很帥,很像韓星。」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2025年6月25日 星期三

這一天

請讓我們彼此記住這一天。

從小我父親陪我玩的時間不多,有印象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週末他會帶我去山上抓蝦,玩橡皮筋飛機,那段時光成了我記憶中永遠不會磨滅的父子時光。

彼得水從小就喜歡很刺激的遊樂設施,無論去哪一個樂園,越高、越快、越恐怖的他越愛,永遠是衝第一,然後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玩。

他一直很希望我帶他去美國的六旗樂園(這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LA的魔術山),可是每次來美國都錯過,再加上彼得兔與史迪普興趣不大,所以這個計畫始終沒有實現。

這回我們來紐約,為了滿足他的要求,所以我安排一天去紐澤西州的六旗大冒險樂園。

從我答應他的那天起,他就期待著這件事,先查地圖、先查開園閉園時間,甚至當天要穿什麼~

一般來說,我們家如果出門旅行,一定都是一家四口一起行動。但是「很刺激的遊樂設施」這件事,實在沒辦法勉強彼得兔與史迪普。與其買四張很貴的票,然後有兩個人不敢玩不想玩,另兩個人在前面衝刺覺得掃興,我們最後的決定是兵分兩路,Peter Fu和彼得水去樂園,史迪普和彼得兔去動物園與逛街購物。

於是今天是我們父女的大冒險之旅。

父女兩人去玩有任何規則嗎?

「衝啊!」

「要坐幾次都可以!」

「再一次!」

「你想玩什麼,我就陪你玩什麼:你想逛商店,我們就逛商店!」

「要喝汽水?可以!」

「吃冰淇淋,可以!」

我今天就是陪女兒玩,他開心我就開心。只要聽到她笑得闔不攏嘴,一邊說「歐買尬」然後說「再一次」,我們就再一次。

我們把握時間,園區每一樣設施都坐過一遍,離開前再去「複習」一下彼得水哪個還想再玩一次,可惜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否則可以玩更多遍。

然後我們心滿意足地上車回旅館。

孩子終究有一天會長大、會離家、會離開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家庭,我也不確定隨著時光遠去,孩子對與我們的相處會記得多少。

但只要有這麼一天,讓他深深的記住,曾經他老爸陪他開心地玩一整天,再熱再累都不是問題。

只要記得這一天。

2025年6月19日 星期四

學術交流

 說「電人」太沉重。


每一次參加醫學會,我都會自我要求要在演講後提問。

或許某種程度也算是「刷存在感」的一種,讓大家認識我,知道我有在聽,知道我有聽懂,知道我有辦法提出有水準的問題。國內醫學會如此,國外醫學會更是如此,從台灣來的醫生有問題想問…

我會提出問題問講者,同樣的,當我在演講之後,也會被問問題。很多問題不見得好回答,甚至非常尖銳。

這是學術交流的正常火花,在醫學會上被聽眾提問,總比把研究投稿期刊的時候,遭到無情的批評與狠狠拒絕要好~

長期從事臨床研究的訓練,每一次演講(或是帶學生去報告)前,我們都會先想好自己研究的弱點,可能被問的問題,被問的時候要如何回答,或是在報告中隱藏不被發現…

同樣地,當我在聽其他人的演講時,也能很快地識破對方的漏洞,問出一針見血的問題。

很多年輕醫師怕上台「被電」,很多人說我開會會「電人」。

這都是正常的學術交流,台上你來我往,台下遞名片交朋友,讓彼此的研究都能做得更好。

年輕時我也很怕,但這些年慢慢體會到開醫學會討論的真意。

2025年6月18日 星期三

小動作

 成長的過程中,有人教過我開刀、教過我判讀影像、教過我處理病人問題,但是沒有人教過我「看」病人。

又或者說,與病人的應對進退、看診技巧,很難用課堂教學的言教來學習,就算是身教,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曾經幫學生上過「醫病溝通」的課程,可是我自己都知道教學與學習成果有限,我怎麼可能教年輕醫師,怎麼跟病人說話呢?就算有些基本原則,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教條,例如知情同意、尊重對方...做不做的到或怎麼做,每個人都不一樣。)

所以我的看病技巧是自己摸索,多年的經驗慢慢培養成今天的樣子。

通常我與病人的初次見面都在急診,多是因為腹部症狀被診斷出某種需要手術的疾病,急診醫師再會診我來看病人。

我會在先看過病人的檢查檢驗,心中已經有了診斷與治療計畫後,走到診區叫病人名字。

病人在聽到我叫他之後,會站起來或推輪椅往我的方向過來,這時候我都會做個手勢,請他回到原本的位子,我走過去。

然後我會蹲下來跟病人平視,再觸診一下腹部。

這是我很習慣的直覺動作,沒有人教過我,也沒有人跟我說這樣很好,我純粹是覺得病人應該肚子很痛,還要他站起來或走過來太殘忍了~而且兩個人都站著沒辦法好好講話。

這個小動作,有兩次被人提到。

一次是某個學生跟我去急診看病人,在旁邊觀察我的動作後,他在筆記裡寫下這件事,他覺得這樣可以拉近醫師與病人的距離。

其實他沒跟我講,我還沒特別注意,因為這就只是個習慣動作而已。

前幾天有個開完刀的病人回診,看起來恢復得不錯,除了謝謝治療之外,他離開診間前跟我說:「那天在急診第一次遇到你,我就很有印象。」

「怎麼說?」

「我本來要走過去給你看,結果你自己走過來了。」

「還好啦~這沒什麼。」

「而且你不但走過來,還蹲下來看我跟我講話,我那時候就覺得你很好。」

其實這些都沒有人教我,我也不是刻意這麼做讓病人覺得我很好,但有時候我們在不經意間可能講話讓人不舒服,也會不經意的小動作讓人感到溫暖。

2025年6月14日 星期六

外賓印象

通常我們舉辦醫學會,都有邀請幾位外國講者,由於是「外賓」,所以必須有一定的接待規格。

來回機票、住宿、演講費都是最基本的,理論上還應該包括接機送機、當地導遊與晚宴,才稱得上合格的接待。

這些年我有不少類似的經驗。打從主治醫師第一年在台中工作開始,當時的老板就要我去接一位美國大師下飛機到台中、送他回飯店、隔天包車去日月潭旅遊、飯店會場接送,最後再送他上飛機。除了地主禮數之外,老板的目的是讓我多跟大師接觸,累積些人脈,往後如果要去進修,寫封信給對方時,或許大師會記得我~

後來還有一次辦活動,我被分配的工作就是「帶外賓在早上演講完,晚上宴會的空檔去逛一逛」,台北101我在逛過不少次,在外頭走來走去更是普通,但我那次為了帶外賓參訪,還是人生第一次買票上觀景台...

那時候就覺得能夠當「外賓」很威,到哪都有人張羅得好好的...

多年過去,我現在也是外賓了。

應馬來西亞外科年會邀請,來古晉做專題演講。就如同對外賓接待的高規格,一下飛機就有當地醫師來接機,帶我去飯店參加晚宴,帶我從飯店到會場,還預告大會結束後,要帶我近距離看紅毛猩猩。

下週還有另一個國家邀請演講,還會繼續當「外賓」。

時間這條河流真的很有趣,放長遠來看,曾經在上游投個小石頭,也許幾年(幾十年)後的下游會起漣漪。

被邀請演講這本身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擔任「外賓」現在看起來也是再普通不過,但從當年的菜鳥來看,卻是曾經仰望的高峰...

在時間的河流上,繼續努力划槳,繼續讓自己有光芒。

2025年6月13日 星期五

老人思維

每年我都會去花蓮一趟,擔任某個高階外傷手術訓練營的講師,之所以會在花蓮舉辦,是因為複雜的手術,看教學影片投影片不夠、用實驗動物練習不夠逼真、又不可能拿真人來練,慈濟體系有著全國最豐沛的大體老師資源。

以前剛入行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會了,才拜別師門下山闖蕩江湖。

不過隨著時代科技進步,自己眼界也越開之後,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住院醫師時學會的技能只是基本功,距離「高階手術」還有一大段路,更何況外傷病人都在生死一瞬間,怎麼可能在實戰中才開始練習~甚至許多非我原本熟悉的腹手術之外,其他部位的重大外傷,在人力不足的時候,一個外傷醫師就上場了!

所以才會有各種高階外傷手術訓練的需要,所以我也才開始學習這些原本也不熟悉的技術,所以才開始擔任老師,讓更多人瞭解緊急時該做什麼處置。

其實在各個專科都一樣,除了基本技術之外,還有更多的高階技巧等待學習,我有許多同事,也都是利用假日參加各種工作坊進修研習,除了提供更好的醫療服務給病患之外,也是為了提升競爭力,不被年輕醫師超越。

這點很重要。

很多人訓練結束就停止學習停止進步了。

一二十年前可能還可以,靠當年的一招半式闖江湖。

現在資訊流通太容易,學習平台太多,很多年輕人一出道就已經站在老一輩的前面,我們偶爾遇到一些老人,始終講著「我們當年如何...」,或是永遠用二十年前教科書寫的東西在發表意見,大家或許尊重他資深,但未必心裡認同他說的。

必需一直保持進步,不要成為我以前討厭的老人~(我很怕自己快了...)

核心價值

我覺得自己可能太貪心了。

基本上對於演講邀約、會議參與,我幾乎都不會拒絕,理由就是希望自己發光發熱、讓更多人看見自己的光芒,甚至影響一些人。

應該每個在拚事業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不過最近有點太卡了,花蓮教學、馬來西亞演講、韓國演講、美國旅行,每一趟行程中間只有一兩天空檔,幾乎是推著行李回家,睡一晚就又出發。

這當中還卡了好幾個會議,會議與會議時間還會衝堂,海外演講也不是簡單的事,光是英文稿子與練習,就又得花不少時間準備~

家人朋友跟我說應該要做些取捨,史迪普也跟我說不要把自己排那麼滿,我本來都不以為意,不過看看自己的行程表,確實自己太貪心了...

想要的很多,工作機會、掌聲、鎂光燈、事業觸角,但時間有限,陪家人的時間也變少,有時候也會問自己,到底平衡點在哪裡?

雖然史迪普與孩子們都能體諒爸爸工作辛苦,但某種程度許多工作也是我自己接的,純粹做一份工作與拚事業的界限(我其實把很多事情,都當做事業的一部份在拚在經營),或許是我該面對的下一個課題。

雖然我是Peter Fu,但最根本的,我是這個家的支柱。

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凌晨三點的派對

凌晨三點的聖誕樹與派對。

午夜一過,急診室便送來一個傷患。

「外傷OHCA!(到院前心跳停止)」廣播一起,外科急診所有人都站起來往急救室移動,準備應付眼前的硬仗。所有人各就各位,插管,胸腔引流、建立輸液管道,每個人都認養了一樣工作,病人一進急救室就開始動作。

急救之後心跳與血壓微弱地恢復,超音波顯示腹腔內有大量出血,我和同事交換了意見後,當下拿起電話:「重大外傷,需要緊急手術!」

電話一放下,急診與手術室兩邊同步準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病人已經被推進手術室,那時候是凌晨一點。

手術刀劃開肚皮,瞬間四千cc鮮血湧出,四分五裂的肝臟與腹腔深處不斷冒血,我只能把眼前可以用手術技巧控制的血管或夾或縫地盡量止血,接著塞入十幾片止血紗布,將破碎的肝臟牢牢「捆住」。

血壓暫時穩定了些,我認為除了外科手術之外,病人需要放射科醫師透過血管攝影技術,將肝臟與後腹腔深處的出血處給塞住,於是我打了通電話給放射科醫師。

手術暫時結束,病人開始從手術室往血管攝影室移動,凌晨三點零九分。

一時間血管攝影室熱鬧極了,外科團隊、麻醉團隊、放射團隊十幾個人在治療區忙進忙出,我利用空檔的幾秒鐘拍了一張照片。

這樣的場景,在我執業生涯經歷過許多次,然而每一次都令自己感動與感慨,在這樣的夜裡,有一群人為了救一條命而努力著,即便傳統上被認為的「二線科」放射科或麻醉科,這時候也站在最前線,想辦法幫病人止血,想辦法把這條命從鬼門關拉回來。

在這樣的夜裡,能與這群可愛的夥伴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我常覺得外傷醫療不只是技術,更是使命與信念的實踐。

除了共事的「人」之外,還有一枝掛滿藥劑與血品的點滴架,此刻就像一株維繫傷患生命的聖誕樹。

「幾條出血的血管我都塞住了。」放射科醫師的任務順利完成。

「回手術室,準備收尾!」手術剛才進到一半,此刻我必需把另一半完成,五點多我們浩浩蕩蕩離開放射科,往手術室移動。

照說該是眾人安睡,無聲的夜晚,醫院的某處舉行著一場喧鬧的派對,派對結束時,天也亮了。

在這個平凡的清晨,重覆著外傷醫師的一天。

2025年5月26日 星期一

耀眼的活著

輾轉聽說,我有一個以前的同學生病了。

畢業後我們幾乎沒有聯絡,但是我不時會打聽一下他的近況,查一下他的學術成績,或是託人跟他說我升了教授、得了什麼獎,出新書會寄給他。

我很討厭這個人,從學生時代起就是,某種程度我畢業後很努力,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要讓他後悔學生時代瞧不起我。很多人都告訴我應該放下,我自己過得好就好,何必向其他人證明什麼。

不過我就是一直想不開,把在各方面都超越他當做努力目標。

這也不是壞事,立一個虛擬的標靶,強迫自己要射得準。

前幾天聽說他生病了,我沒有任何一點感覺(當然不應該高興,但也沒有難過),就是一個二十多年沒聯絡的故人而已。

只是我突然在想,這些年我到底在執著什麼,有他沒他,我都過得好好的,同樣地,有我沒我,他一定也一點感覺也沒有...

身為老同學,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是我,一直努力的我,我的努力與耀眼,不是為了給任何人看,而是因為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2025年5月22日 星期四

好聚好散

在我過去很多文章,都提過類似的事:職場的同事相處,很像大家搭同一班火車,有緣在人生的某一段同車同一個目的地,中間陸續有人下車,轉換方向,也又有新人上車,大家結伴同行,有時候是自己下車了,然後換上另一班車,換上另一批旅伴...

換工作是人生大事,我相信大部份的人都是想好換工作的理由才提出離職(可能是原本的工作太爛,可能是找到更好的新工作),所以對於同事的離開,我一向是祝福與尊重。

「慰留」某種程度是情緒勒索,除非拿出足夠的條件來留人,否則所謂的懇談、深談,都只是聊天用感情來留人而已。

我過去也換過工作,每一次離職除了內心的捨不得之外,最讓人為難的就是「被慰留」。(基本上會想離開,一定有不得不的原因,這都不是主管三言兩語就能改變,又或者說若是被某些加薪或職位給留下,那這個離職似乎就被認為是可交易的籌碼~)

剛入行的時候跟著老板很多年,陪他南征北討闖天下,最後當我有了換工作的決定時,我想了很多該怎麼跟他開口、該怎麼不被他的慰留給說服,甚至與史迪普沙盤推演過很多次,我相信老板不會為難我,但畢竟多年知遇之恩,我不知道自己說要走時,他的反應是什麼。

離職單照規定必須在一個月前提出,我拖到最後一天才敲他辦公室的門,吞吞吐吐地跟他說我的決定,以及心中練習了很久的離職理由。

「所以,你已經有決定了?」老板異常冷靜。

「嗯,是的。」我小聲到頭都快低下來。

「好的,祝福你,你是好的種子,要到好的土壤去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我對你很抱歉,沒有把這裡的環境弄好,好到讓你不想離開,謝謝你這些年。」

老板一句慰留的話都沒有,但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覺得是他無情,反而是他對我最後的好。走出辦公室,下一站是人資室遞離職單,我幾乎是全程眼眶泛淚完成手續。

所以即便今時今日,我早已不在他麾下做事,但這份維持彼此體面、好聚好散的恩情,仍令自己銘記在心。

2025年5月20日 星期二

掛號櫃檯

有個老伯來我的門診,看先前的紀錄是幾天因為跌倒掛急診,想必今天是回診看看傷口之類的。

「還好嗎?有沒有好一點?」老伯一進來,我就先關心他。

「還是有點痛,唉唷!不過好多了。」

「好的,那我再幫你開點止痛藥,有需要的時候再吃,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看起來沒什麼事,我打算結束這個看診。

「有,我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說著他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

「請說。」

「我的血壓一直都很高,請幫我掛6月15號的xxx醫師;然後我的血糖都是給xxx醫師看,請幫我掛6月18號的門診;我是覺得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幫我掛今天下午的復健科還有中醫;最後,我上星期應該要做超音波檢查,結果受傷沒去,幫我重新排.......」老伯一邊說一邊把紙上的待辦事項一一劃掉。

都幫他辦完之後,他心滿意足地走出診間。

「我的臉像是掛號櫃檯嗎?」Peter Fu忍不住問跟診護理師。

畢業

慢性胰臟炎是個麻煩的病,第一它不太會好,第二它常有各種大大小小併發症,第三這些病人通常也合併各種慢性病,所以照顧上很複雜,病人會認醫師,同樣地,長期照顧同一個病人的醫師,也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有幾個這樣的老病人,都跟著我超過十年,連我出國進修不在,一回國後就被家屬找到,指定要轉回我這。

每次急診打電話給我:「你有一個老病人,指定要會診你。」

「ooo?xxx?yyy?還是zzz?」反正就這幾個名字,我一連串念出來總會中一個。然後我就會收到我的病房來照顧,當同團隊的住院醫師愁眉苦臉地看著電腦上幾十次的住院病歷發愁時,大概只有我知道這次住院要幹嘛~

不過這都是照顧到後期,相對穩定之後的樣子,每個病人剛見面的時候,都是非常慘,開很多次刀差點過不了關。

我最近有個病人,也是從其他醫院轉過來,目前還在前面說的「很慘,需要反覆引流清創」的狀態,不過還是慢慢進步,我對康復出院是很有信心的。

那天我幫病人換藥,病人很憂愁地問我會不會好,我跟他說:「別擔心,我手上有九個這樣的病人,其中有五個長期追蹤,有四個已經畢業了。」

病人突然沉默,久久吐出一句:「畢業了...........」

「你在想什麼?我說的畢業是不需要回診,已經好了。」

「嚇死我!我以為是從人生畢業........」

2025年5月17日 星期六

情緒穩定

我當住院醫師的時候,很佩服一位資深主治醫師,他有著無比的「穩定度」。

在他臉上永遠看不出情緒,即便手術中遇到麻煩,他也可以很穩定地一步步慢慢解決,旁人嚇得要死,他就是一副「安啦!」的樣子,甚至家屬對他大小聲,他也是不疾不徐慢慢地說「我知道你很激動,不過你先聽我講...」

「穩定度」真的是一種需要培養,也很必要的能力。

今時今日的自己,職場工作也不算短,人生這條路也走了幾十年,到現在也還在追求這個能力。

通常在手術檯上,我都是扮演指導者的角色,可能是示範給住院醫師看,也可能是監督住院醫師執行某些步驟。常規的簡單手術基本上不是問題,但有時候會遇到預期外的意外,甚或有些手術一開始就知道是高難度。

所以我必需想好所有的應對策略,發生狀況時我必需有收拾的能力。

在手術檯上我是最資深與直接對病患負責的那個人,其他都是我的學弟或學生,我必需要在遇到自己搞不定的狀況時,保持穩定,如果連主刀者都慌了,你怎麼期待比你沒經驗的人來救你?

更難的是「不被人看出自己慌亂」的穩定,除了穩定自己的情緒之外,還得穩定軍心。

最難的是「被他人看出自己很慌亂後」,人都習慣隱藏弱點,不希望被看到脆弱那一面,所以慌亂被發現時,有時候會更慌亂~即便嘴硬說「沒事」,都很難做到前輩那種輕鬆的態度「安啦!」(我都很懷疑他是真的覺得可以解決,還是隱藏情緒,然後心理一直在想解決方案。)

從手術檯上可以看人生,情緒的穩定度其實是一個人成功的關鍵之一,多少將相王侯都有著喜怒不形於色的能力,不輕易露出弱點的能力,絕處逢生的能力。

#PeterFu的人生相談室

2025年5月12日 星期一

教學門診

我每個月會有一次「教學門診」,這與一般門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是以教學為目的所開的診,所以病人不會太多,可以仔細與年輕醫師討論病情與看診技巧。

會被預約到教學門診的病人,也都是具有教學意義的案例。

當然不同的專科、不同的醫師,由於個人的教學風格,預約的型態也不盡相同。據我所知,有些醫師會開放初診病人掛號,理由是師生都不知道病人狀況,因此可以一起問診、一起推敲可能的診斷;也有的醫師會預約比較特殊罕見疾病的病人,讓學生看一下平常少見的臨床表現。

我通常是約老病人回來,理由是這些病人跟著我一段時間,有的都像朋友一樣,也都很大方地讓年輕醫師參與看診。

再來就是讓年輕醫師看一下我的專科病人的特殊屬性。

那天的教學門診,來了一個去年重大外傷的病患,經過反覆手術進出加護病房之後,住院一個多院才出院,這次是來做最後一次重建手術。

病人一躺上檢查床,衣服掀開就是滿滿的傷疤,每一道疤就是一次出生入死的手術,也代表著一次次手術的成功。

我讓年輕醫師協助拆線,看起來癒合得不錯,換藥的空檔我完成病歷與診斷書。

「好囉~畢業囉!不用再回來門診了,沒事別再來了~~」長期的相處,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確實,見到我都沒有好事,沒事別看醫生。

「好喔!後會有期。」病人與家屬笑著離開。

看診結束後,我與學生們討論這個病患的治療過程與每次手術的狀況,然後我跟一位學生說:「你看一下他受傷當下,第一次到我們急診的狀況。」

「心跳0,血壓0,呼吸0!!??」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價值。」

2025年5月10日 星期六

人生使命

昨天有一場廣播訪問,和主持人聊擔任外傷醫師,以及寫下<<拚命>>這本書的心路歷程。

「看過那麼多生死,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這個問題我很常被問,不管是訪談、演講或是各種座談會,幾乎都有人問這題,昨天主持人也不例外,我也有固定的回答。

「你有沒有信仰?你需不需要信仰來支持你?」這題倒是第一次被問,但我覺得是很重要的問題。

「有啊!我信關公拜行天宮。」

「行天宮在我們公司(中廣)旁邊。」

這只是訪談中閒話家常的一句對白,不過我想說的是,我是有信仰的。

入行這些年、在社會打滾這些年,或者說人生經歷的事情越多,我越來越宿命論,相信每一件事都是上蒼的安排。昨天我寫了一段文字,也在書裡寫過這件事:「外科醫師是下棋的人,亦或只是上天手中的棋子?」

年輕的時候有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我相信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上蒼的安排。

開刀救活一個病人,其實是他命不該絕,上天要我來解決這件事。

生活與工作中得到什麼成績與成就,是上天的恩賜給我能力與機會,我要做的就是盡力與把握。

生活中遇到不開心的事、苦澀的事,這些人事物也是上天給我的試煉。

與其說是信仰,更精準地說是信念,把人生過好、日子過好,順應上蒼的安排,完成人生的使命。

診斷書用途

急診來了一位阿姨,一直跟我抱怨腳很痛,被鄰居的狗給咬了。

看起來傷口不大,擦點藥再吃抗生素就可以,於是我開了藥給他,也預約了門診,還告知部份病患可能會出現感染。

「幫我開一張『驗傷單』,我要告狗主人!」拿著藥單和批價單,阿姨走到我面前。

「好的。」於是我開了一份診斷書給他。

「我是要『驗傷單』!」拿著我開給他的診斷書,他退回來給我。

「『驗傷單』就是『診斷書』,只有家暴有專門的驗傷單格式,其他的都叫診斷書,內容完全一樣。」這個問題很多病人都會問,所以我重新跟他說明一次,早年有非常多種,什麼甲種診斷書、乙種診斷書、兵役診斷書....現在統一都叫診斷書,舉凡請假理賠訴訟保險,都是拿同一份去申請。

「所以我可以拿這個去告他是嗎?」聽完我的說明,阿姨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可以,你可以拿這份文件去報案、法院出庭也可以、跟保險公司申請理賠也可以,揉成一團去丟狗或狗主人也行。」

「....................」

2025年5月8日 星期四

表達不滿意

表達不滿的管道。

我剛入行的時候,大約是二十幾年前,醫療環境差到一個極致(雖然現在也沒多好,但是至少理性一點,這個後面再講)。

幾乎沒兩三天就會看到醫療糾紛的新聞,可是新聞通常不是報導醫療內容,而多是衍生出來的脫序行為,抬棺抗議、蛋洗某某醫院、家屬批麻戴孝來醫院灑冥紙,黑道把醫師押走逼下跪...很多家屬都不走體制內的救濟管道,而是體制外的抗爭,例如黑道、民代、媒體、網路...

當年有一位資深的醫師告訴我:「與其被這樣鬧,我還寧可家屬來告我,大家去法院講清楚!」

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知道,在臉書、IG這些自媒體還不風行的時候,有一個網站叫做「不爽網」(剛才Google發現已經沒有痕跡了~),那是一個百分之百發洩的地方,由於匿名,所以什麼都罵,也不必管人身攻擊毀謗什麼的,舉凡消費糾紛、用餐體驗、甚至還有「醫療糾紛」專區~

起手式一定是「xxx醫師沒醫德」「xxx醫院草菅人命」,醫療內容沒寫幾句,寫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就是把醫師連名帶姓點出來罵,用各種難聽的字眼來罵,下面留言還一堆人跟著罵...

那是很糟的年代。

當時我就常想,家屬當然有權利對醫療結果表示不滿意,坦白說很多狀況醫療端也並非真的百分之百沒錯,那為什麼不循體制內的方式救濟呢?衛生局調解、院內調解,大不了提告法院見...

用這麼野蠻的方式,未必能達成目的,即便醫療端想和解,看對方這樣鬧就不必了~

二十多年過去,有好一點嗎?

抬棺抗議少了,「不爽網」倒了,但更多的是個人臉書、IG、Threads、xx公社、靠北xx,非理性的抗爭行為沒變少,只是換個方式,差別在於醫護人員懂的還擊、社會也慢慢出現公道與平衡的聲音...

然而這樣的「變好」,與我心中的「正常」還有一段路,現在的好是建立在對抗與平衡之中,我很希望的是回歸理性與體制。

2025年5月5日 星期一

安心睡覺

有一天上班特別忙,所以下班回到家後,雖然還沒到睡覺時間,Peter Fu便已在沙發上失去意識,眼睛閉上前我只知道史迪普在廚房裡忙。

「快起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史迪普叫醒,本以為是已經到了深夜,史迪普叫我回臥室去睡。

「廚房有一隻蟑螂!」史迪普已經退回客廳,遠遠指著水槽區。

Peter Fu本來睡眼惺忪也立刻清醒,其實我也很怕,但沒辦法還是得面對:「牠在哪裡?」

「我看牠鑽到櫃子後面...」

於是Peter Fu一手拿著用來打蟑螂的舊雜誌,一手拿掃把敲敲櫃子,然後把殺蟲劑擺在隨時可以拿到的地方。

「出現了!」蟑螂在我用掃把不斷敲打廚櫃之後,短暫的現身,但很快又鑽到一扇門片後。我決定把櫃子打開,這時史迪普已經退到安全區外。

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櫃子正面對決。

沒有?

這時候換我感到納悶,於是湊進一點看,發現牠躲在櫃子的最角落,於是我拿出殺蟲劑一陣狂噴。

噴完之後牠不見了?讓牠從櫃子的縫隙鑽出去~我找了半天,還冒險把檯子上的東西搬開都沒看見,最後不得不放棄。

「算了,應該是被牠逃掉,不找了,收工!」

「蛤...」很顯然史迪普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我想她暫時都不願意往廚房或陽台靠近了。

「欸欸欸~牠死了耶!」結果我在地上發現奄奄一息的蟑螂,顯然殺蟲劑有擊中要害。

沖到馬桶之後,結束這場驚魂記。

睡覺的時候,照例我會在床上使用電腦回覆一些信件,史迪普已經睡著。

很有安全感地睡得很熟。

生命的無常

在我的工作中,面對死亡幾乎是常態,身為醫師,該做的當然是盡力搶救,以及當無力回天時,讓家屬們能夠接受壞消息。

若是疾病導致的死亡,通常都已經治療一段時間,即便那一天的到來還是會讓人悲傷,但至少心理已有準備;然而外傷則總是突如其來,死亡也是來得又急又快,前一秒鐘還在談笑風生,下一秒便風雲變色。

即使時至今日,我已經入行這麼多年,在急診處理外傷死亡個案,醫療上不是問題,面對家屬的悲痛,我還是常覺得難受。

急診送來一個墜樓的傷患,到院時已經沒有心跳血壓,而且目視便知是嚴重頭部外傷導致,這代表著除了CPR之外,我們所有搶救外傷的積極處置,都派不上用場。

隔著急救布簾,裡外是兩個世界,急救室裡心臟按摩壓胸機規律的起伏,我囑咐著每三分鐘給一劑強心劑;急救室外著急的家屬,有的哭泣、有的禱告,有的沉默不語。

直到三十分鐘急救結束,心電圖仍是一直線,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意味著傷患已經死亡。

我讓住院醫師們先去忙別的事,護理師把機器撤下,把大體整理好,身為主治醫師,我走出布簾外說明狀況:「病患從送到本院已經沒有心跳血壓,急救程序施行三十分鐘,沒有任何起色,病患已經往生。」

「所以...沒了?」

「不能繼續急救嗎?拜託你們。」

我婉轉告知了接下來的步驟,家屬的這些問題很常遇到,我也有固定的回答方式,我請較冷靜的家屬幫忙安慰激動的家人,然後去完成一些必要的文件。

家屬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令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我連帶心情不好,即便我已習以為常,但是工作情緒依舊灰灰的。

「你快起來啊!」
「你怎麼就這樣走了?」
「你要我們怎麼辦?」
「我們不是說好明天要去台北買東西?」

生命的無常就在一瞬之間。

2025年5月3日 星期六

聊天的自信

關於演講這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就是很真誠地跟聽眾聊天...

我是一個愛聊天的人,工作中我常是一邊做事嘴停不下來的那個,可能是講故事、可能是聊八卦、可能是教學。把這個特質投射到演講上,就會是個好的說故事的人。

我的演講分成幾類,專業演講就是談外傷處置或外傷研究,專業之外常談的是斜槓人生,基本上我都有固定的投影片與鋪陳節奏,每次演講前我不用花太多時間就可以準備好。

但偶爾會有新主題邀約,像今天的演講就是。

通常接到新主題演講任務,大約一週前我會開始構思:主軸要講什麼、有沒有故事可以穿插,整場演講的開場爆點、中間高潮與最後收尾的順序。

想好之後開始製作投影片,搭配設計好的節奏找出適合的圖片,基本上投影片做完,整個講綱講稿也就完成了...

所以我不太需要寫稿,更不需要看稿,因為演講的內容都是我自己的人生體驗,穿插的故事也都是我自己的故事,主持人介紹完畢,燈光一暗,我拿了麥克風就上!

今天演講會後遇到粉絲,他跟我說:「你在台上好有自信!講話好自然~你都練習幾遍才上場?」

「不用練習,因為這都是我的人生體驗,又或者說,為了這場演講,已經練習二十年了。」

沒有人比我知道自己的想法,跟聽眾聊天這麼簡單的事,當然有自信。

2025年4月28日 星期一

間接治療

門診來了一個很久之前讓我開過刀的病人,看電腦紀錄已經超過一年沒回診,當時他因腸穿孔,所以切掉一截腸子再重接起來。

「好久不見,最近如何?」通常這類病患不需要長期追蹤,所以隔了一段時間又回診,可能是有新的問題。

「我想請你幫我安排高壓氧治療,我去很多診所都要我自費,我想說之前是給你開的刀,你應該可以幫我申請健保。」

「高壓氧?」一時間我有點疑惑,因為這非我專長,我的病人也不會是做高壓氧的族群。

「對,這一年多來肚子偶爾還是會悶悶的痛,我在想會不會是腸子沒長好...」

「這你不用擔心!腸子沒癒合你根本不能吃東西,也出不了院。開過腹部大手術,偶爾有些疼痛是正常的。」雖然高壓氧我不懂,但是腸胃道的問題我是可以自信地回答。

「我想說,用高壓氧來幫助腸子癒合。」

「沒有這種治療,就算有你也不需要。而且隔著肚皮,你要怎麼讓高壓氧噴到腸子?」

「對吼~」

#大家來幫忙想想辦法

2025年4月24日 星期四

晃動

無論是急診還是門診,最難處理的都是小朋友的傷口,在急診必需在大哭大鬧中縫合,還必需一起安撫旁邊著急的家長,門診拆線理論上是不會痛,不過小孩通常還是會因為害怕而大哭大鬧。

有個兩三歲小弟弟,頭皮撕裂傷在急診縫了幾針,這天來我門診拆線。

頭皮拆線算是簡單的,因為傷疤藏在頭髮裡,沒有美觀問題,一般我們都可以用粗線縫合,比起臉上為了美觀而使用的超細線,要把線頭剪開抽掉容易得多。

可是小朋友一躺上診療床就開始亂動大哭,我示意爸爸把小朋友抓好:「麻煩你幫我安撫他一下,我很快。」

爸爸很配合地跟小朋友說:「醫生說很快!我們來看卡通!」說著拿出手機讓小朋友看影片,可是小朋友完全不買單,繼續大聲哭鬧。

「喔~~不哭不哭~把拔拍拍....」爸爸使出另外一招,用哄小孩睡覺的方式拍拍他。

小孩不哭了,但是我沒辦法動作。

「這位爸爸,麻煩你拍小力一點,小朋友的頭一直晃我沒辦法拆.....」

最長的一日

最長的一日。

昨天是開了一天一夜的值班日,照說今天應該休息一下,至少不該再排手術。原本的計畫是早上查完房休息一下,中午有個重要午餐會,下午幫學生上課,雖然沒有臨床業務,但仍有許多研究教學與行政事務。

結果我一整天都待在病房與手術室。

有個前一天接受手術的病人出了狀況,有可能需要再次手術。

身為外科醫師,一定都會遇到併發症,而處理併發症最困難往往不是醫療本身(當然一定也不容易,因為通常是病情複雜的病人才會出狀況,而併發症往往把本來就困難治療的病人搞得更複雜),而是「外科醫師自己的內心」。

很多時候在做事後檢討時,看別人的問題都很客觀,幾乎不假思索地點出何時是該積極處理的時間點,接著是提出「為什麼沒有及時再次手術」的疑問;然而當併發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即便我也不算不資深,仍然會有些猶豫。

特別是當病人介於「需要再此手術」與「保守治療觀察」之間,很考驗著外科醫師的經驗、技術與內心。

或許學理上理智上知道,應該要再次手術以解決問題,然而身為主責醫師,要向病患家屬開口再次手術,無疑代表前次手術沒有處理好,又或存著「再看看,或許會過關」的僥倖心態。

然而我自己也常跟年輕醫師說:「發生併發症本身是手術風險,好好處理就行,但若是『併發症處理不當』,就會令自己陷入麻煩~」

家屬免不了對再次手術有抱怨或質疑,但該當機立斷再次進手術室處理還是得做,只要最後結果是好的,那也不過就是抱怨一下;但若一時駝鳥錯過治療黃金時機,導致後面一發不可收拾,那要面對的恐怕就不只是抱怨....

由於病人恢復不如預期,我取消了今天所有的會議與教學,在病房看他好幾次,克服了心中的障礙後,很明確地向病人與家屬說明現在遇到的狀況,以及需要再次手術的理由。

病人理解也同意了,我馬上安排手術。

再次走進手術室時,雖然手術還沒開始,但是心情反而輕鬆不少,因為我知道好好處理,問題都會解決,先前的猶豫與為難都是多餘的。

最長的一日。

2025年4月21日 星期一

病情說明

「其實也未必那麼絕望,還是有些例外....」

在我的工作場域,有很高的比率要跟病人說「壞消息」。

不同於大部份的疾病,通常是經過一連串檢查與評估,在不緊急的狀況下,醫師可以慢慢地讓病人或家屬理解,病情恐怕不樂觀的事實;然而我與病人多半的初次見面是在急診,往往在很短的時間、病人與家屬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我告知接下來的「壞消息」。

或許是毫無預警接到警方電話,趕到醫院瞭解自己家人出車禍的狀況,然而看到的卻是被插管、急救、甚至重度昏迷與接近死亡狀態;或許是腹痛來掛急診,在沒料到自己生了重病之時,卻被告知需要緊急手術,有高度死亡風險,或是造成腹痛的原因不是一般疾病而是腫瘤。

基於職責與風險管理,我不能讓病人對病情有錯誤期待,所以一定得直話直說,迂迴婉轉不適用於此。只是話雖如此,「感受」這回事我覺得也很重要。

前陣子有個病人,因為全身黃疸腹痛來掛急診,雖然病人自述有膽結石多年,但是電腦斷層影像一看就知道不是結石造成阻塞,而是胰臟腫瘤,而且似乎已經侵犯周邊的大血管,手術切除的可能性極低。

「全身發黃的情況多久?最近胃口如何?體重有沒有下降?」一連串的問題與病人的回答,都與腫瘤的症狀相吻合。

「很多年前我就有膽結石,當時有醫生建議我開刀,以免造成阻塞,所以我想就趁這次來開刀吧!」病人一直覺得自己的問題是膽結石造成。

「沒那麼單純。」我把病人與他太太請到電腦銀幕邊,向他說明目前發現的腫瘤。

「腫瘤?那是良性還是惡性?」

「幾乎沒有良性。」

「那我們是不是快點安排手術?早期切除就可以一勞永逸?」

「需要先住院做更多評估,不過就目前的影像看起來,手術可能無法完全切除,恐怕要用化療與放射線治療。」

我們的對話暫停在這裡,氣氛相當凝重,從他們的表情看起來,不是不相信我,只是不相信突然發生的變局,以及與自己原本預期相差十萬八千里的結果。

「那我可以活多久?」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現在回答,畢竟檢查還沒做完,治療也還沒開始進行。」雖然我心理有答案,不過前面已經把話說到底,現在是拉回來一點的時候。

「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不好,不過也不用那麼絕望,這只是初步判斷,或許我是錯的,我也希望自己是錯的...又或者說,還是有病人對治療的效果不錯......」

在多年說明病情的經驗中,最後這一段是他們最聽得進去,也是不被打垮的關鍵。

難怪一直以來,「病情說明」都是臨床醫師一門困難的學問,甚至可以說是藝術,時至今日我也還在摸索與學習。

2025年4月17日 星期四

2011 x 2025

2011年,「拚命:一個急症外科醫師的生死筆記」出版,我從部落客正式成為有實體出版品的作家,本來只是無心插柳的興趣,也以為大概就只會是「一本作家」而已,也居然這麼寫文章寫了十五年。

這十五年寫了四本醫療散文「拚命」、「醫生不醫死」、「醫人三角的獨白」與「銀蛋彼得」,兩本小說「沉默的希望」與「光明再現」,數不清的網路文章與報紙專欄。

十五年來,我很拚命,拚命在臨床工作、拚命在醫學研究、拚命在醫學教育,拚命再每個我認為需要投注心力的領域。

也包括文字創作。

曾經覺得醫病關係的散文已經寫到瓶頸,轉向小說創作,然而長篇故事的難度與來自消費市場的考驗,一度令「沉默的希望」沒辦法問世,然而在突破自我寫作困境後,竟也獲得了市場認可,除了接續第二集的「光明再現」付梓,接下來「白衣聖殿」與「神魔一念」也都已排進出版計畫中。

就跟動手術一樣,越練習越厲害,越開刀法越利,寫作也是個需要練習與累經經驗的能力,創作固然需要靈感天份,然而文字使用的精練程度,真的必需靠一字一句不斷書寫而來。寫作十五年,不可以再說自己是素人作家,寫作也不應只停留在玩票性質的興趣。

2025年回顧2011年的作品,會發現許多其實可以寫得更好之處,這次的增修改版,便是給用自己累積十五年寫作能力幫過去的自己打分數。

2025年回顧2011年的作品,許多用詞也必需隨之跟上時代,當年還有「護士」這個用法,新版便已全面改為「護理師」;有一篇討論2007金融海嘯時期自殺的傷患,或許很多年輕讀者已經無法理解當年的時空背景;手術執行的場域,行內常會使用口語的「開刀房」,但這個名詞確實沒有「手術室」正式...

更重要的是,2025年回顧2011年的作品,作者已不是那個剛入行的年輕主治醫師,或許對工作、對生死、對不理性病患,心境與態度都出現轉變(可以說是成長,也可能是年輕時所認為的沉淪)。

2025新增修訂的改版,換了新的封面,換了新的序文(一位仍是第一版就有的陳教授,只是當當年他是我的直屬長官陳副院長,現在已經是台北醫學大學體系董事長,另一位新邀請的是我長官與同事,現任台灣外傷醫學會理事長謝奇勳教授),修訂了不合時宜的名詞與故事,加了作者十五年後的心境轉折,還有幾篇病人後續故事的發展,更有著全新的故事...

從2011的拚命讀到2025的拚命,讀的是一個外傷醫師的蛻變,讀的是一個作家的成長。

2011年我認真拚命,2025年我依然拚命!

#拿到書的朋友拍張照 #徵求有同時兩個版本朋友的兩版合照 #網路書店即刻下單 #實體書店明天上市

輕症看診

收假後的第一天上班,就遇上急診炸裂,整個下午病人掛號沒停過,中間不時是複雜的重大外傷或多重外傷。

所以我一直工作著,就算屁股離開座位,也是去看某個病人或做某項治療。

有個年輕人機車事故,剛掛好號便走到我的座位前:「我沒什麼大事,就是一些擦傷,然後幫我開張診斷書就好。」

「好,那你旁邊稍等。」我幫他開了一條藥膏,請護理師幫他換藥的時候將傷口拍照存檔(本院標準程序。)

「可以先幫我處理嗎?我趕時間。」

「等一會兒吧!現場病人這麼多,你又不是沒看到,我也沒閒著。」

於是他默默回去座位,這當中我們在處理連續來了兩個的頭部外傷昏迷傷患,我一直在自己的座位與急救室之間穿梭。

總算我坐回位置,打開電腦要完成病歷記錄和開立醫囑,他又湊近我這:「我很快,先幫我弄一下我就可以走了,我很輕微還要等那麼久喔?」

「就是輕微才要等。」我頭也沒抬地跟他說。

2025年4月16日 星期三

襪子旅行

旅行結束,準備登機,這次沒買紀念品、沒買精品,但買了點特別的小東西。

今年的歐洲外傷醫學會,在德國的一個小鎮舉行,阿姆斯特丹是飛機降落地點,但是我來過不少次,所以這次本來就沒有在這個城市停留的打算,只是因為抵達時已經是晚上,再拉著行李搭火車太麻煩,所以就在機場住一晚,隔天去布魯賽爾,接著再搭火車去小鎮開會。

不過後來我還是改進市區,因為要幫史迪普買襪子。

去年我們來的時候,偶然逛到一家襪子店,他覺得設計別緻品質也不錯,所以我改變旅行計畫,專程來買襪子。

這是我在阿姆斯特丹唯一的行程。

Google地圖說十一點營業,我十點四十就在附近閒逛等開門,沒想到時間一到門居然沒開,當時我真的很怕白跑一趟~(照歐洲人隨興的個性,搞不好說不開就不開)

於是我到附近餐廳點杯飲料坐在路邊等,還好後來開門了。

我一衝進去就跟老板說:「我要拍照可以嗎?我太太在地球另一端要挑襪子。」

老板開心極了,他說自己曾經在精品店看過有人用視訊,幫他的朋友買東西,沒想到自己的店也會有人這樣做。

結帳的時候他問我來自哪裡,其實這種問題老外常問,我雖然會回答台灣,不過我不太期待他們知道,要不就是點頭微笑(假裝)知道。

「台灣。」

「Oh,101 tower!」

聽老板回我這個,他可能是真的知道。

旅行有很多面向與樂趣,不見得都在觀光景點或所謂的名產,雖然只有半天,但是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小旅行。

#蕃茄醬襪子明明就不錯

2025年4月15日 星期二

人命價

前幾天寫了一篇討論醫療糾紛賠償金額的文章,引起一些關注,也意外引起一些討論,我想繼續談這個話題。

在我的認知裡,所謂的「賠償」,應該是包含兩部份:一部份是「補償」受害者的損失(例如我把某個人的電腦弄壞,那就賠他一台電腦或等值金額),一部份是「處罰」加害者,讓加害者因為感到被處罰的痛苦而反省自身過錯,甚至是讓其他人警惕「犯錯會受到這種處罰,所以不要犯同樣的錯」。

我其實不知道醫療糾紛到底該歸在哪一類。

以「補償」來說好了,一條命到底該賠多少錢,這個問題雖然常會被情感面無限放大到「無價」「再多錢我都不要」「錢換不回一條命」,然而很現實的,當談到補償的概念,最終還是得用金錢計價,那這應該會有一個社會普遍可接受的金額。(沒錯,就是一般社會可接受的人命價格,約莫落在兩三百萬之間~)

那來談談「處罰」,先不論病患死亡到底是不是醫療疏失還是疾病本身所致,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百分之百都是醫師的錯好了,(雖然我不相信有這種例子,病人本身就不健康才會來看醫師,在醫療錯誤下死亡,這個死亡也應該按照比例由醫病共同分擔,就像撞車的時候會釐清雙方的責任比例),那要怎麼樣「處罰」醫師?

我絕對同意病患的死亡,確實有可能是醫療錯誤造成,我也同意犯錯要接受處罰。

醫師因為醫療疏失導致病患死亡,這樣的惡性度有沒有比酒駕撞死人高?醫師因為醫療疏失導致病患死亡,這樣的惡性度有沒有比殺人放火高?

我認為醫療疏失縱然不能原諒,最低限度他不是故意的,最低限度是不該比前述那些惡性犯罪處罰要重。然大部份社會案件或交通事故的判決,對人命的補償或對加害者處罰的金額,都不若醫療糾紛動輒八百一千兩三千萬,如喊價式的交易。

我常覺得自己在走鋼索,當順利通過時會有掌聲與打賞,然而一旦掉下去,那代價之大絕非這微薄的打賞能負擔。

2025年4月11日 星期五

維修費

最近我的社群媒體被一件醫療糾紛的討論佔住版面,我不是當事人也非相關專科,所以內容就不多講。

但我一直有個疑問,就是每回醫療糾紛出現時,家屬要求的賠償金額都是那種八百、一千、三千萬在喊,姑且不論誰對誰錯該不該賠,我想問的是「為什麼要賠那麼多」?

看到這邊,我相信一定有人會說「生命無價!」「再多錢都換不回一條人命!」

我同意,命很值錢,所以賠一條命要很多錢。

那「維修」生命要付多少錢?

有時候我們把電器送修會發生一些糾紛,本來只是修理個小東西,卻被店家搞壞或搞丟了,想當然爾要叫商家賠償我們的損失。只是原價兩萬元的手機,已經用了三年,還值兩萬元嗎?就算全額賠償好了,也不過兩萬元。

大部份的人應該都同意,價值高的東西,他的保養與維修費用一定比較高,不管是維修的技術費或是必須負擔弄壞賠償的風險,就好像同樣是檢測保養換零件,進口車的費用一定高過於國產車。

有一種很精密的機器叫做身體,身體壞了也需要維修。

身體生命比手機或汽車有價值,我相信大部份的人都不反對,只是我們修理一台幾萬塊的手機,可能要付幾千塊的修理費;修理一輛幾百萬的進口車,可能要付幾萬塊的修理費;為什麼修理一個無價(或天價)的機器,只需要付幾百塊再加健保卡刷一下...

前陣子有個非醫療業的友人跟我抱怨,說他身體不舒服去醫院做了一堆檢查,最後花了他一千多塊,我聽他抱怨完只有回他「命很值錢的,這個保養費很低了」。

保費該不該調整,醫療人員待遇該不該調整,這不是本文要討論的東西,我只是想瞭解一下,當付出極低的維修費用,卻要維修人員賠償一個不可思議的金額,這件事到底問題出在哪?

#我發現這件事十多年前我就寫過類似文章
#代表十多年依然無解


所謂的耐心

我必須要坦白說,對病人越來越沒有耐心,特別是在「回答重覆問題」這件事。

早幾年我可能會很認真,花很多時間一遍又一遍地說明病情,讓病患瞭解狀況後接受我的建議;我先承認自己修養變差,不接受就算了,不會再多講。

前陣子有個病人因為膽結石造成急性膽囊炎,照目前的治療指引應該是發炎治療好了之後,再擇期來進行手術。

在急診初次與病人見面,我就說明了治療策略與順序,病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可不可以不要開刀?」

「我的建議是手術,不過就算要開刀也不是這次住院。」

隔天我遇到病人的兒子:「昨天在急診沒遇到你,我想請問你膽囊是不是一定要切掉?」

「膽結石與膽囊炎,基本上已經達到手術適應症,我是建議之後要安排手術,以免再次發作。」我又再把治療計畫說了一次。

出院當天病人,病人與他兒子一起問我:「非開刀不可嗎?」

「沒關係,之後到門診再說,這次沒有要開刀!」我不想再多講了。

按照我多年治療這類病人的經驗,很大一部分當發炎改善不痛了,後面不見得都會配合建議來開刀,所以我想他就是這一類,非到不得已才會接受建議。

後續病人回診時,他的兒子拿出手機,把內容唸給我聽,還要把手機遞到我面前:「我查到很多不用手術的治療方法,還有手術的後遺症,我想問的是『一定要開刀嗎?』,給我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我先更正一下你的用語,我沒有要『說服』你,我只是基於我的專業建議,當然你可以選擇接受與不接受。」

「然後那些資料你留著自己看,不必給我看,我的建議一直都是如此,只是身體是自己的,老爸是你的,你們自己決定就好。」

耐心不是這樣用的,而且認為我要說服病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2025年4月9日 星期三

長輩

住家的電梯裡有一張公告:附近的社區大學開體適能的課。

史迪普指指那張公告,跟Peter Fu說:「看起來不錯,你要不要去,他們歡迎四十五歲以上的中高齡長輩。」

P:「你在講什麼?」

2025年4月8日 星期二

口氣不小

有一天值班時間,在急診遇到一個病人,幾個月內瘦了很多,檢查之後是麻煩的疾病,所以我馬上幫他辦了住院做後續檢查與可能的手術準備。

病人是位老太太,家屬也只有他丈夫,一位老先生,據他說兒子長住國外。

「這個疾病很嚴重,手術風險也很高,我建議兒子回來看看老媽,要不至少和我視訊談一談,我認為有必要在手術前讓兒子瞭解事情的嚴重性。」查房時間我跟老夫妻說。

「那天在急診你跟我講完初步狀況的時候,我就已經跟兒子說了,兒子說要接媽媽去美國治療。」

「哦?好啊!如果兒子有安排那就最好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其實是有點高興的,這種可能有死亡風險的手術,最麻煩的是真的出狀況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美國兒子來找麻煩,所以他們要去其他地方治療,基本上我樂觀其成。

「我兒子在美國做生意很成功,我們夫妻也都是美國人,美國的社會福利很好,我們的保險也很夠,所以要去美國找最頂尖的醫院治療。」老先生接著說。

P:「可以,我沒意見,都尊重。」

夫:「我兒子要我問你,美國哪一家醫院開這個刀最厲害?是哈佛還是史丹佛?還是你有推薦的?」

P:「我沒什麼好推薦,你講的這些醫院都是全世界一流的醫院,有錢有門路的話當然可以去。」

夫:「我兒子說,錢不是問題!只要為媽媽好,多少錢都可以花。」

P:「那就好啦!美國看病很貴,如果有錢就什麼都不是問題了。」

於是我讓他們複製了在本院做的檢查,給美國的醫院做參考,然後就讓他們出院,也沒有預約門診,我想應該不會再遇到。

聽護理師說,辦手續的時候還一直重覆著「錢不是問題」~

幾週後的門診,我在候診單上看到老太太的名字,我以為是掛號來開診斷書,結果是他先生進來問我:「我想問一下,在台灣開這個刀的費用是多少?用最好的藥、最好的儀器都沒關係!」

「那就看你的預算了,可以開傳統開腹手術、也可以開腹腔鏡微創手術,也可以用達文西開機器手臂手術,效果不一,費用也不一樣。」我大致跟他說了用最頂規的方式開刀,大約的自費金額。

「我們有健保還是要自費那麼多錢?」

「還好吧!在美國開這個刀也是這個價錢,只是單位變成美金。」

「那我再跟兒子商量看看~」然後他就又走了。

口氣還真不小。


2025年4月7日 星期一

所謂的權威

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學校的臨床課程常會請到某某大醫院的某某教授、某某主任來上課,課前我們就知道來上課的老師是國內某個領域的權威醫師。

入行之後,看著前輩與師長,很想向他們看齊學習,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也在這個領域說話擲地有聲,成為權威醫師。

前陣子有個值班日,一個肝臟外傷的傷患由其他醫院轉至本院治療,我看過病人的影像與病況,判定不需要手術,原則上住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大多數的病人都可以順利出院,甚至連加護病房都不用。

當我向病人的父親說明我的治療計畫後,他有點不可置信地問我:「肝臟破裂不需要緊急手術或住進加護病房觀察嗎?前一家醫院講得很嚴重。」

「不能說不嚴重,不過目前還算穩定,在普通病房觀察就可以。」我可以理解家屬的疑慮,這些問題我常被問也常回答。

「我們就是因為聽說貴院的外傷治療很強,才特別轉過來。」

「是真的滿強的,這點我不否認。」我所屬的團隊如果說是全國第二,那全國沒有第一。

「那我們可以請權威醫師來會診一下嗎?」

「外傷權威?我應該算吧!」我不經意抖了一下白袍上的金色教授,